黑巖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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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瑤還在念念叨叨，只為二殿下覺得不值：“殿下病倒這么多日，許大人都不曾來啟祥宮探望一次。我家殿下大度心善，并不計(jì)較她為何不來，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要見她，竟也”

一陣風(fēng)雪朝著眉心襲來，冷的人險(xiǎn)些站立不住。云瑤什么話也說不下去了，扶著門框的手一軟，瞥見莊語安的臉色也漸漸與風(fēng)雪一般冷了，強(qiáng)撐著精神同她道謝：“無論如何，還是多謝莊大人跑這一趟了?！?/p>

莊語安擺手，冷意隱去，面上又是一派與云瑤共情的哀戚：“下官與姑姑都是為二殿下做事的，何來什么謝不謝。只是不知老師這般回絕殿下，殿下又是大病初愈，若是”

若是再次病倒了，該如何是好？

后面這半句話，莊語安自不會(huì)冒失說出口，只與云瑤遞了個(gè)眼神，意會(huì)。云瑤面色越發(fā)難看，無心與她再說下去，匆匆言語兩句，便與她作別，進(jìn)到殿內(nèi)。

內(nèi)殿中暖炭似火，云瑤走進(jìn)去卻覺周身極寒，步履沉重，越是走近二殿下，越覺張不開嘴，好半晌，才躊躇走到床前，行了禮，卻不敢開口，只是沉默。

裴瓔等了片刻，聽見云瑤沒說話，便也知道了阿螢的回答。心口處疼的厲害，像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將自己一顆心緊緊攥住，十指抵死般碾壓，讓她幾乎不能呼吸。

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卻還是忍不住想問。裴瓔撐著身子，仰頭看云瑤，沙啞的聲音如斷線，磕磕絆絆問她：“如、如何說？”

云瑤撲通一聲跪下去，低了頭不敢看她，眼淚卻啪嗒啪嗒往下掉。

裴瓔閉了眼睛，又問：“她如何說？”

云瑤自知瞞也瞞不住，拖也拖不了片刻，咬了牙，還是將莊語安所言盡數(shù)告知。等到一番話全部說完，殿內(nèi)只余安靜，叫人心里止不住發(fā)顫。

云瑤抬起頭看她，想勸慰一二，卻覺說什么都牽強(qiáng)，“殿下莫急，還是得先養(yǎng)好身子。待殿下身子好了，便是許大人不肯來，殿下也可出宮去見她的。”

云瑤一遍遍重復(fù)，聲音卻越來越小：“只要殿下身子好了，隨時(shí)都可去見許大人的，隨時(shí)都可的”

床榻上，裴瓔始終安靜，蒼白的臉上，只有一雙濃墨染過的長睫微微顫抖著。

她料想到阿螢的拒絕，卻仍有一絲幻想，一絲期盼。只是最后，這一丁點(diǎn)幻想和期盼，也這般毫無意外地被撕碎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殺了阿螢，不知自己是否真的那般無可救藥，活該被這世上所有人厭棄。

可是阿螢說，是自己殺了她，阿螢還說，她已不愛自己了。

她想，或許是她吧。若不是她，阿螢怎會(huì)這般恨毒了自己呢？

或許，她就是這般惡毒，兇殘，無可救藥之人，就連阿螢，也會(huì)被自己所害

若如此，自己又有什么資格挽留她，又憑什么期盼她的寬恕，憑什么奢望與她重歸于好，與過去一般呢

“云瑤，”裴瓔終于開口，聲音像是浮冰碎裂，絲絲縷縷顫抖開，“換個(gè)手爐來吧?！?/p>

云瑤應(yīng)聲，卻還是面露擔(dān)憂。裴瓔勉力撐出個(gè)笑，寬慰她：“無礙的，去吧。”

等到云瑤退出去，裴瓔才疲累地閉眼，一行淚無聲無息落下來，漸漸在頸窩蓄起一汪小水，濕漉漉流下去，濕了心口一大片。裴瓔深深呼吸一口，心口處涌起一浪又一浪劇痛，像被細(xì)針不停歇地扎過，又像被利刃片片削過，疼的叫人恨不能去死。

就快上元節(jié)了，往年此時(shí)，阿螢都會(huì)歡歡喜喜來啟祥宮，與自己密謀上元節(jié)如何相會(huì)?？蛇@一次，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

裴瓔緩緩滑下去，蒙頭躲在被子里，有淚不停從眼角流出，濕了帛枕一片。

她好想阿螢，好想好想，想她與自己說話，想她輕輕牽起自己的手，濕熱的呼吸落在自己唇邊時(shí)，天下皆空，只余她與阿螢，混沌卻美好。

她想起往年上元節(jié)，自己與阿螢總會(huì)密謀一起過節(jié)。要么是她躲在啟祥宮不出去，在宮宴舞樂聲中與自己作樂，要么是自己假稱不適，提前從宮宴離開，溜出宮去找她。

情動(dòng)歡喜時(shí)，千般萬般麻煩的事，也不覺得麻煩。越是艱難險(xiǎn)阻，歡愉之時(shí)越是竭盡全力，胸腔心音隆隆，叫人一瞬腦中空白，如騰云駕霧，如此這般升仙去。

過往太過熱烈，稍一回想，都覺是夢(mèng)境，是虛妄，是遙不可及的追憶。

裴瓔記得，有一年上元節(jié)，自己假稱不適從宮宴離席，偷偷摸摸出了宮，與流螢在宮外會(huì)合。

上元夜，上京城燈火如虹，兩道喧囂，徹夜不眠。自己與阿螢只穿最最普通的衣裙，扎一樣的發(fā)髻，手挽手走在上京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