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我低聲問他。
他眨眨眼,咧嘴一笑:“看樣子,是成了?!?/p>
寨中終于歸于平靜。
昔日熱浪翻騰之時(shí),山中常年彌霧不散、泉水混濁、林鳥驚鳴、人畜不安;而今泉通火緩,風(fēng)息山靜,連寨口那株年年焦葉不生的老槐樹,也罕見地舒展開了兩片青嫩的新葉。
木蒼離向我們深深一揖:“神木寨百年封脈,今日得解,多賴諸位襄助。今夜薄酒一席,可否請諸位高臺列坐,共敘此功?”
他話音方落,寨中已然點(diǎn)起火盆、燒起大鍋,只聞酒香肉香混著柴火氣沖天而起。寨中張燈結(jié)彩,山中男女舞鼓對歌,燒雞、臘肉、野菇燉豆腐,連那百年未開酒窖也破了封,流出一壇壇醇厚濃烈的山花燒。
蓮兒淡淡頷首算作應(yīng)下,華商卻早勾著我肩膀笑嘻嘻:“怎么樣?這下不做壓寨夫人,是不是松了口氣?”
我翻他一個(gè)白眼,冷笑一聲:“我謝你吉言?!?/p>
雖嘴上不饒人,心里卻早已盤算得飛快:這酒一盞盞下肚,人一桌桌喝高,只消等到華商那張嘴都開始打嗝、蓮兒那雙眼也微紅泛潮——我便悄摸摸地挪去角落,再順著后山小道,摸黑一逃,神不知鬼不覺,自由身歸矣!
正當(dāng)我打量著酒壇與人影之間的距離,掂量腳步聲能有多輕之時(shí),木蒼離開口了。
“今夜無災(zāi),是諸位解我寨患之功。木某以主之名,敬諸位三杯?!?/p>
說著,他親自取了壇中最烈的一缸火酒,斟滿兩盞,一盞敬向蓮兒,一盞遞予華商。
這兩位可都是坐不住酒局的主兒,一個(gè)高冷如山、一個(gè)滑頭如狐,偏偏都被敬得半分推脫不得,只能舉盞而飲。
華商嘴皮子利索,喝得嘴角都帶笑:“這酒好!寨主豪情更好!來,我再敬你一杯,愿神木永安、寨民長樂!”
木蒼離也不推拒,回敬得落落大方,三來三往間,幾大碗烈酒已下肚。蓮兒雖不多話,卻也不曾拂禮,每每敬來,便輕舉一盞,飲而不拒。
我看得兩眼發(fā)亮,心中暗道:好啊好啊,醉得快,醉得穩(wěn),到時(shí)候你們一個(gè)不醒,一個(gè)打鼾,剩下我——一張風(fēng)中凌亂的臉,自由身一條,豈不美哉!
反倒是我,每到敬酒時(shí),便故意低頭吸溜碗里的紅棗湯、裝傻打哈欠、假稱腹痛頻頻起身“出恭”,甚至趁著場子熱鬧混進(jìn)跳舞隊(duì)里,跟著幾個(gè)山寨大哥大姐邊蹦邊唱,勉強(qiáng)糊弄過去。
——結(jié)果沒想到,那幫大漢唱的山歌一個(gè)比一個(gè)辣。
“哎呀福人今朝多俊俏,眉眼彎彎像道橋;誰家公子誰家好?咱寨今夜酒難澆!”
“山火已熄福人妙,一身瑞氣照山腰;神主一笑花都俏,誰家能比這風(fēng)騷——”
我:“……”
我想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