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呂氏開口之后,朱允炆努力收斂住了臉上過于外露的表情,當即就和呂氏說起了御書房中發(fā)生的事情,語速很快,像是怕忘記什么重要的細節(jié),話語像珠子一樣接連不斷地滾出來,一個接一個,幾乎不帶停頓,連換氣都顯得急促。
事實上這些事情也不需要細講,大致情況呂氏已經(jīng)知曉,心里都有數(shù),像明鏡似的,清清楚楚,透透徹徹,連老朱可能會問什么問題都猜到了七八分。
燕王府學宮一日之內籌措到五十萬兩銀子,這消息只要是被老朱知道,那想都不用想老朱會是個什么反應和表情,這一點毋庸置疑,誰都能猜到,意料之中,不會有什么意外,連宮里的老太監(jiān)都能預想到那個場面。
只是由朱允炆這么繪聲繪色地、帶著激動情緒地講出來,再聽一遍,心中更爽快一些而已,這種感覺讓人沉醉,讓人忍不住想多聽幾遍,細細品味,反復回味那成功的滋味,像品嘗一壺陳年佳釀,越品越有味道。
朱允炆眉飛色舞地講完御書房的經(jīng)歷,每一個細節(jié)都不愿意放過,手勢也不斷變換著,時而揮舞,時而握緊,像是在表演一般,試圖重現(xiàn)當時的場景,連老朱坐著的姿勢都學得惟妙惟肖。
從得了黃子澄和齊泰的提醒馬不停蹄趕到御書房見老朱,到告訴老朱燕王府學宮一日之內從商賈手里籌措到了五十萬兩銀子,他的敘述很是生動,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令人振奮的時刻,身臨其境一般,激動不已,聲音都提高了些許,連窗外經(jīng)過的宮娥都忍不住放輕了腳步。
再之后又講到了朱棣入宮,帶著五十萬兩銀子面見老朱,將銀子悉數(shù)交給老朱,這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重現(xiàn),每一個畫面都那么清晰,像是用刀刻在了腦子里,想忘都忘不掉,歷歷在目,連銀箱落地的悶響都記得清清楚楚。
一樁樁一件件,朱允炆沒有放過任何一點點的細節(jié),他說得很是詳盡,連老朱當時那細微的神情變化都描述得清清楚楚,眉毛怎么挑的,嘴角怎么動的,眼神如何變化,都學得惟妙惟肖,活靈活現(xiàn),仿佛老朱就在眼前,連他手指敲擊龍椅的節(jié)奏都模仿了出來。
從小到大,朱允炆就太想太想獲得老朱的夸贊和認可了,這種渴望已經(jīng)深入骨髓,成了他心中的執(zhí)念,像一團火在胸膛里燃燒,從未熄滅過,反而越燒越旺,連夢里都常常出現(xiàn)被夸獎的場景。
可老朱是誰?
是大明的洪武帝,是九五之尊,是天下最威嚴的人,說一不二,連咳嗽一聲都能讓滿朝文武心驚膽戰(zhàn)。
哪怕是對自己的兒子們,老朱都是向來不假以詞色,更別說對朱允炆這個孫子了,從來都是嚴格要求,很少給予肯定,吝于贊揚,像是舍不得吐出半個夸贊的字一般,連多看幾眼都算是難得的嘉許。
而這一回,哪怕是嚴厲的老朱也被朱棣和朱允炆聯(lián)手照著朱煐所開的稷下學宮照貓畫虎開起來的燕王府學宮的成果給實實在在地震驚到了,這讓他感到無比自豪!
他的胸膛都不自覺地挺了起來,腰桿筆直,像是能撐起一片天空,充滿了力量,連肩膀都顯得寬厚了些。
不過朱允炆卻不知道,相較于震驚于燕王府學宮的收獲,老朱更驚嘆于朱煐所提出的這天馬行空的斂財想法,這一點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被眼前的成功和喜悅蒙蔽了雙眼,像是隔了一層紗,看不真切,也想不明白,只當是自己本事了得。
一個讓商賈全然不反感,讓他們心甘情愿、爭先恐后掏錢的法子,而這個法子,居然還能二次使用,且效果這般好,這簡直不可思議!超出了常人的想象,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如同神跡,連朝中最善理財?shù)某甲佣枷氩怀鲞@樣的妙計。
當然,這些朱允炆注定是不知道的了,他完全被表面的成功蒙蔽了雙眼,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之中,像是喝醉了醇厚的美酒,暈暈乎乎的,不愿醒來,連腳步都有些發(fā)飄。
朱允炆只以為是老朱被自己所取得的成績給震到了,這個認知讓他倍感驕傲,覺得自己終于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認可,像是跋涉了千里終于找到了綠洲,看到了希望的泉水,甘甜無比,連喉嚨都因為激動而有些發(fā)緊。
。。。。。。
東宮里搖曳的燭火正如此刻朱允炆母子的心情,跳動著喜悅的光芒,忽明忽暗地閃爍著,光影在墻壁上舞動,變幻不定,勾勒出奇特的形狀,像是一只只躍動的金蝶。
晚風透過微微敞開的窗戶不斷吹進東宮,讓燭火隨之搖曳不定,在墻上投下晃動的影子,像是一幅幅流動的畫,變幻不定,讓人眼花繚亂,仿佛預示著未來的莫測,連窗紙都被吹得輕輕作響。
月光灑落在東宮光潔的地面上,像鋪了一層會發(fā)光的薄霜,潔白而明亮,腳踩上去仿佛都會留下淡淡的痕跡,一步一個腳印,走向未知的前方,連桌角的陰影都被拉得很長。
這月色下卻并不完全靜謐,夏日總歸是喧囂的,蟬鳴蛙叫聲不絕于耳,為這個夜晚增添了幾分生機,打破了宮中的沉寂,聲音此起彼伏,高低錯落,仿佛在合奏一曲夏夜樂章,連池塘里的魚兒都時不時躍出水面,發(fā)出輕微的潑剌聲。
足足過了好一陣之后,朱允炆和呂氏才稍稍平復了一些心情,從激動難耐的情緒中緩過神來,呼吸也逐漸平穩(wěn),不再那么急促,恢復了往常的節(jié)奏,只是眼底的喜色依舊難以完全掩去,像星子藏在云后,偶爾還會閃爍。
冷靜下來之后的朱允炆看向了呂氏,眼神中帶著詢問,充滿了期待,像是雛鳥望著母鳥,等待著喂食,也等待著指引,連身體都不自覺地向前傾了些。
“娘,接下來孩兒該如何行事?”
說到底如今的朱允炆還是個半大的孩子,還沒有太多自己的主見,需要母親的指導和謀劃,依賴著母親的智慧和經(jīng)驗,像藤蔓依附著大樹,離不開,也舍不得離開,總覺得母親的判斷才是最穩(wěn)妥的。
或者說他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但心里頭發(fā)虛,沒底,總是擔心會出錯,所以相較于實施自己心中的想法,朱允炆更傾向于問呂氏,尋求她的意見,聽從她的安排,這樣才覺得穩(wěn)妥,不會出什么岔子,免得壞了大事。
呂氏微微蹙起眉頭,頷首沉思,陷入了長時間的思考,手指輕輕敲打著光滑的桌面,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清脆的輕響,像是在打著某種神秘的拍子,配合著她飛速運轉的思緒,連眉心都皺起了一個淺淺的川字。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強迫自己徹底冷靜下來思考,不能讓眼前的喜悅沖昏了頭腦,必須要保持清醒和理智,像一潭深水,表面平靜,內里卻暗流涌動,每一個決定都可能影響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