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彼Z氣冷漠,“北冥少主,這位……夫人,多謝好意。不過,我們水云天雖窮,還不至于需要仰仗他人施舍。該付的銀錢,一分不會少。更不想欠某些……不干凈的人情?!?/p>
說完,她看也不看北冥淵和柳瑤琴那瞬間難看到極點的臉色,對著五個還在吃瓜狀態(tài)的徒孫一揮手:“走了,這地方空氣不好,待久了容易沾染晦氣?!?/p>
轉(zhuǎn)身,抬頭挺胸,帶著一行人走得干脆利落,只留給北冥淵一個決絕的背影。
北冥淵站在原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手緊緊握成拳,眼中情緒復雜難辨。
柳瑤瑤心里生起了危機感,男人對一個女人起了好奇心,是產(chǎn)生感情的前兆。
而那柜臺后的女修,眼觀鼻鼻觀心,默默收好靈石,只在心里默默記下一筆:水云天的人,以后得好好供著,不僅有錢,嘴還毒,連他們家少主,宗師境大人物的臉都敢往地上踩……是個狠角色。
一出溫柔鄉(xiāng)那奢靡的大門,遠離了那令人作嘔的桃花香氣和那兩個倒胃口的人,云染臉上的寒霜才稍稍褪去,但眉宇間的煩躁顯而易見。
她走得飛快,衣袂翻飛,帶起的風都透著股“別惹我”的氣息。五個徒孫互相使著眼色,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到底還是年紀最小、心思最直的流螢沒忍住,小跑兩步湊到云染身邊,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聲問:“太上長老,剛才那個少主,那男的……他說的不會是真的吧?他真是咱們師祖的……未婚夫?”
她們從未聽說過這段往事。傳說中那個為所欲為,瀟灑不羈的水云天開山祖師,居然在籌備婚禮時被渣男背叛!簡直是匪夷所思。
這話像是點燃了炮仗的引線。
云染猛地停下腳步,回頭掃了一眼身后五雙寫滿“求知欲”和“八卦之火”的眼睛,氣得差點笑出來。
“未婚夫?我呸!”她啐了一口,滿臉嫌惡,“就他北冥淵也配?”
云染被流螢這一問,勾起了壓在心底二十六年前的舊事,那股子惡心勁兒還沒過去,又添了幾分被蠢徒孫們質(zhì)疑眼光的憋悶。
“你們師祖我……呸,是你們師祖當年,眼瞎過一陣子,不行嗎?”
她煩躁地揮揮手,腳下步伐更快了幾分。然而思緒卻不聽使喚,倏然墜入了二十六年前那場絢爛的舊夢,那片至今想來仍覺灼眼的百里桃花源。
彼時的云染,是云夢澤最恣意飛揚的一抹亮色。她與云夢澤宗主之女、藥修天才白燼霜,作為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一同踏上了前往煙雨江南桃花源的求學之路。
這是修真界四大世家百年來的傳統(tǒng),各派嫡系精英子弟每年輪轉(zhuǎn)修習,之前已分別在昆侖巔,碧落川,云夢澤分別研習了劍道,練器與藥道。今年,便輪到了這以陣法、幻術(shù),乃至那引人遐想的雙修秘法聞名的桃花源。
桃花源不負其名。甫一踏入,便被鋪天蓋地的粉色云霞淹沒。百里桃林灼灼盛放,花瓣如雨,簌簌落在蜿蜒的清溪與精致的亭臺樓閣之間。
能匯聚于此的,無不是各大世家宗門精心培養(yǎng)的繼承人、天之驕子。個個錦衣華服,氣度不凡,眉宇間皆是少年人特有的驕傲。
多年的同窗之誼讓大家早已混了個臉熟,此刻異地重逢,皆是故人相見的熱絡(luò)。而云染,無疑是這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桃花源的講堂設(shè)在臨水的“芳菲閣”,窗外便是瀲滟波光與無盡桃色。
執(zhí)教陣法的是桃花源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姓嚴,人如其名,面色嚴肅,一絲不茍。
此刻,嚴長老正在講解困陣——千絲纏靈陣的原理與布設(shè)要點。臺下弟子們或凝神細聽,或奮筆疾書,氣氛肅穆。
唯有云染,聽得有些心不在焉。這不過是入門基礎(chǔ)陣法,嚴長老講的這些,她稍加推演便已明了。
無聊之下,她悄悄扯過一張?zhí)一ü{,運筆如飛:
“阿霜,你看窗外那株并蒂桃,像不像去年我們在云夢澤偷摘的那對醉云仙?可惜這里的桃子看著雖好,卻硬邦邦的,定然酸澀,不如云夢澤的汁水豐盈。下學后去后山溪邊烤魚如何?我?guī)Я嗣刂葡懔?!?/p>
寫罷,指尖微動,紙條便悄無聲息地滑向身旁的白燼霜。
白燼霜正專注聽著長老講解幾種用于穩(wěn)固陣眼的靈石特性,與藥性頗有相通之處,察覺到動靜,垂眸瞥了一眼紙條,唇角幾不可查地彎了一下,提筆在下端回了幾個清秀的小字:
“專心。嚴長老最厭課堂私語傳箋。魚可烤,但我只負責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