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秋,陳暮帶著一支精簡的隨從隊伍(多為程昱早年安排的可靠護衛(wèi)),離開了許都,一路向東南,經(jīng)潁川,前往汝南。
秋意漸濃,官道兩旁的樹木開始染上斑駁的黃葉。車馬行進在略顯顛簸的土路上,卷起陣陣煙塵。
越靠近汝南地界,氣氛便越發(fā)緊張。沿途關(guān)卡盤查嚴密了許多,時常能看到小股郡兵押解著衣衫襤褸的流民,或是斥候騎兵疾馳而過,帶來前方戰(zhàn)事的最新消息。
安成縣的叛亂尚未完全平定。官軍雖已收復縣城,但亂民主力化整為零,遁入汝南、潁川交界的山區(qū),依仗地形與官軍周旋,不時出來襲擾糧道、村鎮(zhèn),令平叛將領(lǐng)頭痛不已。
陳暮沒有直接前往戰(zhàn)事最激烈的安成,而是按照計劃,先抵達汝南郡治平輿城。他需要在這里會見郡守,了解全局,并啟用滿寵提供的那個信息渠道。
沿途所見,民生凋敝。戰(zhàn)亂的影響顯而易見,田地多有荒蕪,村落十室五空,流離失所的百姓面有菜色,眼神麻木。這與許都的繁華、尚書臺內(nèi)勾心斗角的文書往來,形成了刺目的對比。陳暮心中沉重,更堅定了要查明真相的決心。這些百姓,不過是權(quán)力棋局中被動承受代價的棋子。
汝南郡守姓吳,是個五十余歲、身材微胖的官員,接待陳暮這位“京中特使”時,態(tài)度恭敬中帶著顯而易見的謹慎與疏離。他詳細匯報了平叛的進展(強調(diào)困難與己方努力),對民變緣由,則歸咎于“荊州細作煽動”、“流民裹挾”、“刁民愚昧”,與之前在許都聽到的論調(diào)如出一轍,并呈上了幾份早已準備好的、指向“外部勢力”的“證據(jù)”。
陳暮不動聲色地聽著,偶爾詢問幾句細節(jié)。他知道,從這位郡守這里,很難得到真正有價值的內(nèi)情。對方要么是真不知情,要么就是早已被某些勢力打過招呼,或者自身也牽涉其中。
安頓下來后,陳暮換上一身尋常青衫,只帶了兩名精干護衛(wèi),按照滿寵的指示,找到了城東市的“張氏皮貨行”。
店鋪不大,里面彌漫著鞣制皮革的特殊氣味。一個頭發(fā)花白、左腿微跛的老匠人,正坐在矮凳上,埋頭處理一張生皮。
陳暮走上前,取出那枚銅符,并未言語,只是輕輕放在老人手邊的工具臺上。
老匠人動作一頓,渾濁的眼睛瞥了銅符一眼,又抬起,打量了一下陳暮,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隨即又低下頭,繼續(xù)手中的活計,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
就在陳暮以為對方不予理會時,老匠人用極低的聲音,如同自言自語般嘟囔了一句:“城西,枯柳巷,第三戶,夜半子時,有客自南來?!?/p>
說完,他便不再理會陳暮,專心致志地刮著皮子上的油脂。
陳暮心中一動,收起銅符,不動聲色地離開了皮貨行。
夜半子時,枯柳巷,南來的客人……這會是永昌貨棧那條線,還是與安成民變直接相關(guān)的線索?
回到驛館,陳暮站在窗前,望著平輿城秋夜的星空。汝南的水,果然很深。但他已經(jīng)踏了進來,便沒有再回頭的道理。
他輕輕握住懷中的砥石,感受著那份沉實。明日,他便要去會一會那“南來的客人”,看看這汝南的暗流,究竟能掀起多大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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