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調(diào)整琴凳。
冰冷的手指搭上同樣冰冷的象牙琴鍵。
她閉上眼,仿佛隔絕了整個世界,只余下心中那片無盡的荒原和父親最后模糊的面容。
短暫又令人窒息的寂靜后。
第一個清澈而孤獨的音符響起。
德彪西的《月光》。
空靈、澄澈、帶著深入骨髓的憂傷的旋律,如同真正的月光,穿透了鉛灰色的云層,流淌在這片肅殺的墓地上空,浸潤著每一顆沉痛的心。
琴聲不再是她音樂會上那種充滿張力和技巧性的表達,而是剝?nèi)チ怂行揎?,只剩下最本真的情感流淌?/p>
技巧依舊嫻熟,但那旋律中蘊含的巨大悲傷,讓每一次觸鍵都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克制和顫抖。
那是屬于一個失去父親的女兒,在父親長眠之地,用靈魂奏響的挽歌。
琴聲中,那個倒在地上仍死死盯著證物的身影;
那個在病床上無聲無息、任憑女兒哭喊的身影;
那個在監(jiān)控屏幕前眼神如鷹隼般銳利、按著肋下強忍劇痛的身影;
那個拍著胸脯說“還能打幾場硬仗”
的身影。。。
一幕幕,清晰地灼痛著在場每一個人的記憶。
沒有豐功偉績的頌揚,只有一個在平凡崗位上恪盡職守直至流盡最后一滴血的老兵,和一個女兒用琴聲獻上的、最沉默也最響亮的哀悼。
陳默站在人群最前方,像一尊被琴聲定住的雕像。
他微微仰著頭,緊閉雙眼。
那如月光般清冷卻又滾燙的琴聲,將他緊緊包裹。
只有站在他側(cè)后方的趙坤,看到了他垂在身側(cè)、緊握成拳的手,那手背上賁張的青色血管,正無法抑制地、劇烈地搏動著,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皮膚的束縛。
琴聲如訴,進入最深沉、最緩慢的段落。
那低回的嗚咽,像暗夜里洶涌的潮汐,拍打著沉默的堤岸。
就在這時,人群后方傳來一陣極力壓抑、卻最終失敗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那聲音粗糲、破碎,充滿了絕望和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