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6章-惜別（第3頁）

陳靜則用她藝術(shù)家特有的感性說道：“穗兒，你身上有種特別干凈的東西，像戈壁上的天空。我相信，只要你守著這份心，沒有什么能難到你。你的學(xué)校，一定會辦起來的，因為那是從你心里長出來的?！?/p>

拾穗兒靜靜地聽著，每一個字都像溫潤的雨滴，落在她心田。

感動如潮水般漫涌，她環(huán)顧著這三張在昏暗光線里依然無比清晰的臉龐，聲音平靜而坦誠：“其實，該說感謝的是我。謝謝你們，這四年，從未因我來自戈壁、家境普通而看輕我半分。謝謝你們，在我打工晚歸時永遠(yuǎn)亮著的那盞臺燈，在我生病時悄悄放在桌上的那碗熱粥，在我因為想家偷偷掉眼淚時，你們什么都不問，只是默默地陪著我……這四年，你們教會我的，不僅僅是城市的生活習(xí)慣，更是如何寬容地看待世界，如何真誠地對待他人?！?/p>

“回去的路，我知道肯定難，沙塵暴會迷眼，干旱會焦心，也許還會有不被理解的時刻。但我的心是篤定的，像拴在了駱駝樁上。戈壁是我的根，那里吹過的風(fēng)，腳下的沙，都認(rèn)識我。那里的孩子在等我，他們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你的時候，讓你覺得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勁兒?！?/p>

“知識像水，我愿意做一眼小小的泉，哪怕水流很細(xì)，也要慢慢澆灌，我相信，一年，兩年，十年……總能看著一小片沙地，慢慢潤起來，綠起來。只要能看到一個孩子因為讀書走了出去，或者留下來把家鄉(xiāng)變得更好，那我做的這一切，就都值了?！?/p>

她的聲音不高，甚至沒有什么起伏，卻蘊含著千鈞之力。那不是口號式的激昂，而是從生命深處生長出來的、與土地血脈相連的信念。這信念，讓其他三個女孩再次紅了眼眶，這一次，卻是為這份沉靜的偉大。

回憶如溫暖的潮水，無聲地漫上心頭。

她們想起大一那個冬天，拾穗兒為了省路費留在學(xué)校，除夕夜，她們?nèi)齻€各自從家里帶來好吃的，偷偷聚在宿舍，用違規(guī)的小電鍋煮了一頓亂七八糟卻無比美味的火鍋。

想起大三那年，拾穗兒參加支教項目回來，整個人黑瘦了一圈，卻眼睛發(fā)亮地給她們講那些山里孩子的故事，也就是從那時起，她回戈壁建學(xué)校的夢想開始清晰。

想起無數(shù)個深夜，她們擠在一張床上，分享彼此最秘密的心事，那些關(guān)于愛情、關(guān)于家庭、關(guān)于未來的迷茫與憧憬……

四年間的點點滴滴，相互扶持的溫暖，悄悄傳遞的關(guān)懷，共享的歡笑與淚水，此刻都成了心底最珍貴的寶藏，沉甸甸的，帶著溫度。

夜更深時，月光如水銀般從窗口瀉入，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窗格影子。

不知是誰，先輕輕地哼起了那首她們都會的、關(guān)于離別和祝福的歌。

起初只是細(xì)微的哼鳴，漸漸地，其他聲音也加入了進來，匯成一首輕柔而深情的合唱。

沒有樂器，沒有華麗的技巧，只有最真摯的聲音在室內(nèi)低低回蕩，每一個音符都承載著對過去的眷戀，對未來的祝福，對彼此最深的祈愿。

歌聲漸歇，宿舍里又恢復(fù)了安靜，只有四個人淺淺的呼吸聲，與窗外偶爾掠過的晚風(fēng)、遠(yuǎn)處隱約的蟲鳴交織在一起。

蘇曉蜷了蜷身子，往拾穗兒身邊靠了靠，聲音帶著哭后的沙啞，卻又透著一絲安心：“真想把時間停在今晚啊，這樣我們就不用分開了?！?/p>

陳靜伸手揉了揉蘇曉的頭發(fā)，指尖帶著溫柔的力道：“又傻了，分開不是結(jié)束呀，是我們要去各自的地方，把309的故事，接著往下寫?！?/p>

楊桐桐推了推眼鏡，鏡片在月光下泛著微光：“明天還有畢業(yè)典禮，還有散伙飯，現(xiàn)在該珍惜還能一起待著的時間?！?/p>

拾穗兒輕輕點頭，伸手握住了蘇曉的手，又碰了碰陳靜和楊桐桐的胳膊，像是在確認(rèn)彼此都在身邊。

她望著窗外漫天的星光，忽然覺得，這夜的309，就像一個小小的港灣，包容了所有的不舍與留戀，也盛滿了即將啟程的勇氣。離別或許沉重，但此刻身邊的人、心中的信念，早已將這份沉重，釀成了往后歲月里，最值得珍藏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