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嘶啞、變形、幾乎破了音,卻又熟悉到刻入她靈魂深處的吶喊,如同一道劈開混沌的閃電,又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巨石,以一種近乎狂暴的力量,猛地撕裂了站臺所有嘈雜的聲浪,清晰地、狠狠地撞進了她的耳膜!
拾穗兒整個人如遭雷擊!
她的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yīng)——猛地轉(zhuǎn)過身!幅度之大,差點讓她失去平衡摔倒!
站臺的盡頭,入口處那片被陽光和熱浪扭曲的光暈中,一個身影正以一種近乎瘋狂的、拼盡全力的速度,向著她狂奔而來!
是陳陽!
他背著那個碩大的、塞得鼓鼓囊囊的軍綠色帆布背包,像一座移動的小山,壓得他微微佝僂著背。
他的頭發(fā)被狂奔帶來的風(fēng)吹得如同亂草,額前、鬢角乃至整張臉都布滿了亮晶晶的汗水,在陽光下閃著光。
他身上那件白色的襯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地貼在前胸和后背上,勾勒出年輕人急促起伏的胸膛輪廓。
他的臉上,寫滿了極度恐懼、拼命掙扎后的疲憊,以及……在看到她身影那一刻,驟然迸發(fā)出的、如同瀕死之人見到綠洲般的狂喜!
那一刻,時間仿佛真的靜止了。
站臺的喧囂、火車引擎的轟鳴、列車員的催促……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都瞬間褪去,消失不見。
拾穗兒的視野里,只剩下那個逆著光、披荊斬棘般向她沖來的身影。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因為劇烈喘息而張大的嘴巴,看到他通紅的眼眶里,那奪眶而出的、折射著光線的淚水!
他像一頭掙脫了所有枷鎖的年輕獵豹,幾步就沖到了她的面前!
巨大的慣性讓他險些栽倒,他猛地將肩上的重負甩在地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他甚至來不及順一口氣,雙手已經(jīng)像兩把鐵鉗,帶著汗水和灼熱的體溫,死死地、緊緊地抓住了拾穗兒冰涼的雙臂,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仿佛要將她釘在原地,生怕一松手,她就會像幻影一樣消失。
“對……對不……起!穗……穗兒!我……我來……來了!”
他張著嘴,胸膛像破損的風(fēng)箱一樣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嘶啞的哮音,除了斷斷續(xù)續(xù)地重復(fù)“我來了”,竟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只有那大顆大顆的眼淚,混著汗水,不受控制地、爭先恐后地從他通紅的眼眶里涌出,順著臉頰滾落,然后,滾燙地、重重地砸在拾穗兒微微顫抖的手背上。
就是這滾燙的、帶著咸澀味道的觸感,像一道電流,瞬間擊穿了拾穗兒所有偽裝的堅強,擊潰了她苦苦支撐的最后一道防線!
她“哇”的一聲放聲痛哭出來!不再是之前那種壓抑的、無聲的流淚,而是像受了天大委屈終于找到依靠的孩子,積壓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所有焦慮、恐懼、委屈、絕望,在這一刻如同火山噴發(fā)般徹底爆發(fā)!
她哭得渾身顫抖,幾乎站立不穩(wěn),同時伸出兩只手,握成拳頭,像雨點一樣,狠狠地、卻又帶著一種依賴般的力道,捶打著陳陽那汗?jié)穸鴪詫嵉男靥拧?/p>
“你混蛋!陳陽你個大混蛋!你怎么才來!你怎么可以才來!我以為……我以為你不來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我以為……我們的戈壁灘……等不到我們一起回去了……嗚嗚嗚……”
她語無倫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形象全無,卻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真實。
陳陽任由她打著,不但不躲,反而在她捶打了幾下之后,猛地伸出雙臂,將她狠狠地、緊緊地、用盡全身力氣地摟進了自己汗涔涔的、帶著奔跑后灼熱氣息的懷里!
他的擁抱是那樣的大力,幾乎要將她纖細的骨骼揉碎,將她整個人都嵌入自己的胸膛。他的下巴死死地抵著她的頭頂,臉頰埋進她帶著清香的發(fā)絲里,聲音哽咽得完全變了調(diào),帶著劫后余生般的顫抖:
“不會的……不會的!穗兒……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來晚了……我就是死……爬也要爬過來!我怎么會不要你……我怎么舍得不要我們的約定……別怕……別哭了……我在這兒……我在這兒了……我再也不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