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三百六十五個日日夜夜,說長不長,眨眼即逝,要是咱們渾渾噩噩、怨天尤人,很快就會過去;說短,也絕不短,只要咱們齊心協(xié)力,拼死一搏,就足夠創(chuàng)造奇跡!”
她略微停頓,目光更加銳利地掃視全場,像是要將每一個字都刻進大家的心里,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
“但是,鄉(xiāng)親們,我必須告訴大家一個殘酷的事實——光靠著一股子血氣之勇,光憑著拼命的蠻勁,咱們贏不了這場跟無情風沙的持久戰(zhàn)、消耗戰(zhàn)!風沙是死的,卻也是最無情的,它不會因為咱們的憤怒而退縮,不會因為咱們的悲傷而憐憫?!?/p>
“咱們要是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只會白白浪費時間和精力,最后還是逃不過搬遷的命運,還是會失去這片家園!”
“咱們得有個清清楚楚的章法,得明白咱們的力氣該往哪里使,寶貴的汗水該往哪里流,才能把這救命的時光,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在最能見成效的刀刃上!”
說著,陳陽默契地從隨身的背包里取出一個用防水油紙仔細包裹了數(shù)層的長條物件,遞到拾穗兒手中。
那油紙是拾穗兒特意找來的,用來保護這份凝結(jié)了她無數(shù)心血的“秘密”。
拾穗兒的動作輕柔而鄭重,仿佛在展開一件傳承已久的稀世珍寶。
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泛白,卻異常穩(wěn)定。她一層層、耐心地打開油紙,每打開一層,大家的好奇心就多一分。
在場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緊緊盯著那個油紙包裹,想知道里面到底藏著什么。
最終,里面露出的,是一張大幅的、手繪的地圖。
紙張是那種粗糙的、泛黃脆弱的厚牛皮紙,邊緣還有些許磨損,顯然是從某個廢棄的舊賬本上精心拆解下來的。
但上面的線條,卻用炭筆和少數(shù)幾種珍貴的有色筆畫得極其清晰、準確、細致,看得出來繪制者花費了極大的心血。
村落殘存房屋的精確位置被一一標注,用黑色的小點代表,旁邊還注明了戶數(shù)和人口;
那片一千多畝在沙海中苦苦掙扎、亟待拯救的耕地范圍,被用粗重的棕色線條圈出,甚至細分了不同地塊的土壤狀況和沙化程度;
那口現(xiàn)存老井的位置用藍色圓圈標出,旁邊用細小的字跡注明了深度、每日出水量和水質(zhì)情況;
周圍大小沙丘的分布與預估高度,用淡黃色的陰影表示,一目了然;
主要的風向與風力,用紅色的箭頭標注,箭頭的粗細代表風力的大?。?/p>
甚至,還有一些她根據(jù)自己多年觀察記憶,以及近期得到張教授和陳陽指點后,用虛線謹慎標注出的、可能存在的微弱地下水流向。
這張地圖,浸透了她過去多少個不眠之夜的心血與汗水。
多少個夜晚,在安置點臨時搭建的帳篷里,別人都已沉沉睡去,她卻借著微弱的油燈,憑著記憶和白天的實地勘察,一點點勾勒、
她將這張承載著全村落希望的地圖,鄭重地攤開在旁邊一塊較為平整的、大概是原來墻基的斷墻殘骸上,用幾塊隨手撿來的、棱角分明的碎磚頭,仔細地、穩(wěn)穩(wěn)地壓好地圖的四個角。
然后,她轉(zhuǎn)過身,徹底面向全體村民,眼神銳利如鷹,堅定如鐵,手中拿起一根事先準備好的、修長筆直的木棍,如同一位即將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精準而有力地將棍尖指向了地圖的核心區(qū)域。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根小小的木棍尖端,聚焦在地圖上,聚焦在拾穗兒那張雖然稚嫩卻閃耀著智慧與決斷光芒的臉上。
命運的審判,似乎在這一刻,悄然轉(zhuǎn)向了存亡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