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氏臉色慘白,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從藏身之處退了出來,未發(fā)出一絲聲響。
院門口,一直焦急等候的姜世忠見妻子這般失魂落魄地出來,連忙迎上,壓低聲音:“如何?大哥他可答應(yīng)了?”
他們夫妻二人原本商定,今夜來求見長兄,借口謀個外放的差事,帶著一雙女兒遠離京城,實則是不愿再在這污糟的姜府多待一日。
溫氏一把抓住丈夫的手臂,指尖冰涼,力道大得幾乎要掐入他肉里。
她抬起頭,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驚懼與決絕:“夫君,我從未求過你什么,但今日,你務(wù)必聽我一言!”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住聲音里的顫抖:“你現(xiàn)在立刻出府,去買一匹最快的馬!連夜趕往城郊玉泉山丹陽郡公的別苑,去尋大嫂!把今夜聽到的,原原本本告訴她!”
這一家子從老到小,心肝都已經(jīng)黑透了!這姜家,是一刻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
夜色如墨。
園中異常干燥,不見一絲水光。所有可能蓄水的池、渠、井,盡數(shù)被填作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株株形態(tài)奇崛的銀杏與春桃。
銀杏開運,春桃辟邪,皆是陽氣十足的樹木。如此刻意栽種,密密麻麻,反倒透出一種欲蓋彌彰的恐慌。
云昭坐在快速前行的轎輦上,目光掠過這精心布置卻難掩詭異的園景,眼底滑過一絲了然的嘲弄。
越是作孽多端的人,越是怕死怕得厲害。這滿園的“陽氣”,鎮(zhèn)不住那滔天的怨念,反而成了罪證般的諷刺。
轎輦最終停在一座孤聳的朱樓前。
門開,一股濃郁暖香撲面而來。滿室燭火通明,照見一室窮奢極欲。
正中一張圓桌上,擺著一口純金火鍋,湯底咕嘟翻滾,散發(fā)出濃郁卻令人隱隱作嘔的肉香。
永熙王蕭玦一身暗紫錦袍,領(lǐng)口微敞,斜倚在鋪著完整白虎皮的寬椅中。
他手執(zhí)銀箸,從玉盤中夾起一片淡粉色、薄如蟬翼的肉片,在沸湯中極為熟稔地輕輕一涮,送入口中,細細咀嚼。
他滿足地瞇起眼,像一只饜足的野獸,看向被抬進來的云昭,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此肉,本王為其取名‘玉嬌容’?!彼龡l斯理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種飽食后的慵懶,聲音帶著一種飽食后的沙啞與慵懶,內(nèi)容卻令人毛骨悚然,“取自美人如玉,嬌容可餐。姜小姐見多識廣,可知這女子身上,何處肉質(zhì)最為細嫩鮮美?”
云昭端坐輦上,面覆寒霜,默然不語。心中卻是雪亮——
原來如此!難怪方才清漪閣中那個“永熙王”,眼神雖厲,姿態(tài)卻過于緊繃,少了幾分浸入骨髓的傲慢與殘忍,那分明是個用以迷惑外人的替身!
真正的蕭玦,自晌午離開丹陽郡公府別苑,便一直穩(wěn)坐在這熙園深處。
蕭玦見她不言,也不在意,自顧呷了一口美酒,繼續(xù)道:“本王閱女無數(shù),享用過的美人更是多如過江之鯽。但這女玄師……尤其是如你這般有真本事的,倒還是頭一回見。”
他目光帶著審視,如同評估一件稀世貨物。
“李崇那個蠢貨,專寵一個上不得臺面的賤人,以致家宅不寧,陰煞匯聚,本該有一場傾盆血雨,竟被你舉手間化解于無形。丹陽郡公府今日之劫,本該更慘烈數(shù)倍?!?/p>
云昭心下微凜,看來這蕭玦和他身邊那未曾露面的邪師,確實有幾分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