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珠光寶氣,衣香鬢影,京中數(shù)得上名號的貴婦貴女,幾乎都到齊了。
荷娘抱著安哥兒,穿著那身格格不入的月華錦,低眉順眼地立在葉聽白座椅的斜后方。
她像一滴清水,誤入了滾沸的油鍋,周圍全是灼人的視線和滋滋作響的惡意。
“那就是景誠侯府新得的奶娘?瞧著倒有幾分顏色?!?/p>
“顏色再好,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還是個啞巴,晦氣。”
“聽說了嗎?侯爺為了她,把她親爹的腿都打斷了,真是……”
竊竊私語聲像蚊蠅,嗡嗡地往她耳朵里鉆。
荷娘充耳不聞,只將懷里的安哥兒抱得更緊了些,孩子溫?zé)岬捏w溫是她唯一的慰藉。
袖子里,那支冰涼的荷花玉簪硌著她的皮膚,她身后站著的男人,才是這場風(fēng)暴的中心。
主位上,侯府老夫人一身暗紫色纏枝寶相花紋的錦袍,頭戴抹額,手捻佛珠,氣度雍容。
可那雙看向荷娘的眼睛,卻像淬了層冰,滿是審視和不悅。
她沒看荷娘,只對葉聽白道:“聽白,你年紀(jì)不小了,安哥兒也需人照料,正妻之位總不能一直懸著。我瞧著鎮(zhèn)國公府的三小姐就很好,知書達(dá)理,性情溫婉,與你正相配?!?/p>
被點到名的張家三小姐,嬌羞地垂下頭。
她眼角的余光卻得意地瞥向荷娘,帶著赤裸裸的挑釁。
葉聽白端著酒杯,置若罔聞,只淡淡道:“母親,今日是家宴?!?/p>
言下之意,不談公事,也別談婚事。
老夫人被噎了一下,臉色更沉。
席間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就在這時,那位張家三小姐忽然站了起來,笑意盈盈地對身邊的丫鬟說:“去,將那碗剛溫好的血燕參湯給老夫人呈上?!?/p>
丫鬟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參湯過來,張小姐卻不接,反而將目光轉(zhuǎn)向了荷娘。
“這位想必就是荷奶娘吧?”
她聲音嬌柔,話里卻藏著針,“瞧你抱著小世子也辛苦了,不如就由你代勞,將這碗?yún)式o老夫人,也算替小世子盡一份孝心?!?/p>
滿座賓客的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這哪里是代勞,這分明是刁難。
讓她一個奶娘,去做丫鬟的活,當(dāng)著滿堂賓客的面,羞辱她卑賤的身份。
荷娘抱著孩子,動彈不得。
她若拒絕,就是不敬老夫人。
她若接了,就是自認(rèn)下賤。
她心中一片冰冷,面上卻不顯,只是抱著安哥兒,為難地看向葉聽白。
葉聽白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
荷娘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