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章 血月臨盆（第2頁）

“穩(wěn)住心神，別怕?！卑⑷畹穆曇舻统炼辛Γ瑓s帶著一種能安撫人心的奇異力量，直接驅(qū)散了王寡婦心頭的恐懼，“孩子是你的，命也是你的。有我在，天王老子也別想把你們分開?！?/p>

她拿起銀針，指尖在針尾輕輕一彈，針尖寒光微閃。沒有半分猶豫，三根銀針快如閃電，分別刺入王寡婦頭頂?shù)陌贂?huì)、雙手的內(nèi)關(guān)穴。銀針入體，王寡婦急促的呼吸竟?jié)u漸平穩(wěn)下來，雖然身體還在顫抖，但眼神里那瀕臨崩潰的絕望，被一絲微弱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取代。

做完這些，阿阮的目光才真正落在那高高隆起、布滿詭異黑紋的腹部上。那陰寒之氣，正是從這里源源不斷地散發(fā)出來，像無數(shù)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母子二人的生機(jī)。她能“看”到，幾道模糊的、半透明的黑影，如同附骨之蛆，正盤旋在王寡婦的肚腹上方，貪婪地汲取著生命的氣息，同時(shí)發(fā)出無聲的、充滿惡意的聲息。

“陰陽有道，生死有門?！卑⑷畹吐暷钫b，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令人生畏的穿透力，仿佛直接響在那些黑影的“耳邊”。她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殷紅的血珠瞬間涌出。她蘸著那溫?zé)岬?、帶著她?dú)特氣息的血，在王寡婦汗?jié)竦念~心，飛快地畫下一個(gè)繁復(fù)而古老的符咒——一個(gè)在《穩(wěn)婆手札》殘卷開篇就記載的“安魂引氣符”。

符成的剎那，阿阮眼中那層薄霧驟然散去，瞳孔深處仿佛有極淡的金芒一閃而逝！她并指如劍，指尖帶著自己溫?zé)岬难?，重重按在那符咒中心，一聲清叱，如同驚雷炸響在狹小的產(chǎn)房內(nèi)：

“此子當(dāng)生，爾等——退！散！”

嗡——！

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熾熱的氣浪以阿阮為中心猛地?cái)U(kuò)散開來！炕上搖曳的油燈火苗猛地向上竄起一尺，發(fā)出“噼啪”爆響！盤旋在王寡婦腹上的那些模糊黑影，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灼燒，發(fā)出凄厲到極致的無聲尖嘯，瞬間扭曲、潰散，化作縷縷黑煙，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地從門窗縫隙中擠壓了出去！

屋外，正揮舞著獸骨、口中念念有詞準(zhǔn)備“引天雷”的神婆，突然像被無形的巨錘擊中，慘叫一聲，手中獸骨“啪”地?cái)嗔眩麄€(gè)人踉蹌著向后跌倒，臉上的白粉簌簌掉落，露出底下驚駭欲絕的慘白臉色。老族長和村民們只覺得一股陰風(fēng)打著旋兒從門縫里猛地沖出，刮得人臉頰生疼，心頭莫名一悸，所有叫罵聲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屋內(nèi)，隨著黑影的潰散，王寡婦腹部那詭異的黑色紋路如同退潮般迅速淡去、消失。那瘋狂沖撞的“咚咚”聲也平息下來，取而代之的，是胎兒清晰、有力、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聲——咚！咚！咚！

這聲音，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一下，又一下，堅(jiān)定地敲擊在阿阮的心上，也敲碎了屋外所有人強(qiáng)加給這個(gè)未出世孩子的“鬼胎”污名。

阿阮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她拿起干凈的布巾，仔細(xì)擦去王寡婦額上的冷汗和血跡，動(dòng)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瓷器。她俯下身，湊近王寡婦的耳邊，聲音輕得只有她們兩人能聽見，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聽到了嗎？孩子在叫你呢。別怕，我在。咱們…一起把他（她）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亟拥竭@世上?！?/p>

王寡婦渙散的眼神終于聚焦，淚水洶涌而出，不再是絕望的淚，而是劫后余生的、滾燙的淚。她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抓住了阿阮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肉里，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卻無比清晰的兩個(gè)字：

“…阿阮…謝…謝…”

阿阮沒有抽回手，任由她抓著。她抬眼，望向窗外依舊滂沱的暴雨和血色的殘?jiān)?，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驚心動(dòng)魄的一幕從未發(fā)生。只有她自己知道，指尖殘留的陰寒，和心底那絲揮之不去的、關(guān)于“黑蛇纏腰，血月受孕”的古老讖語，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了一圈圈不安的漣漪。

這孩子，或許真如傳言般“非同尋?！?。但那又如何？

在她阮阿阮的剪刀下，只有該生的命，沒有該死的胎。

血月？黑蛇？鬼胎？

她冷笑一聲，重新拿起那柄磨得锃亮的銅剪，在油燈下，刃口寒光凜冽。

——來吧。我倒要看看，是你們的嘴皮子硬，還是我這把穩(wěn)婆臍剪（齊臍）鋒利。

（第一章完）

（注：通常穩(wěn)婆用的剪刀叫齊臍，但我們小說中的并不是這叫法，暫且這樣叫，后文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