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順著現(xiàn)有的筆畫,把“太極”二字細細修了修,每一下鑿子都比剛才更穩(wěn),更順,仿佛有股勁從鐵牛里傳過來,順著他的手,融進字里。
剛把最后一筆刻完,突然——
“哞——!”
一聲震耳欲聾的牛叫從鐵牛里傳出來!
這聲音不像村里牤牛的叫喚,沉得像黃河底的雷聲,亮得能穿透浪頭,灘上的鄉(xiāng)親們都被嚇得往后退了半步,馬燈晃得差點摔在地上。
更奇的是,隨著牛叫,鐵牛猛地抬了抬頭,牛角上的水草“嘩啦”掉下來,四蹄在水里輕輕一踏——“轟隆”一聲,竟激起丈高的水花!
水花像白色的簾子,從牛背往四周散開,濺得陳祖望渾身濕透,卻沒讓他覺得涼,反倒覺得渾身熱乎乎的,像被太陽曬著。
水花落下時,灘上的風突然變了方向,順著“太極”二字的筆畫吹,把牛背上的鐵屑吹得干干凈凈,只留下“太極”和“起勢”四個亮閃閃的字,在晨光里透著股說不出的靈動。
鐵牛又“哞”了一聲,這次聲音輕了些,像在回應陳祖望,回應灘上的鄉(xiāng)親,回應這黃河灘的晨光。
“是鐵牛認了這字!”劉老三舉著粗茶碗,手都在抖,“它在應你呢,祖望!”
王寡婦擦著眼角,笑著說:“這哪是刻字,是鐵牛和祖望的心通了!”
陳祖望站在鐵牛上,渾身濕透,卻笑得比誰都歡。
他舉起鑿子,對著灘頭的鄉(xiāng)親們揮了揮,又對著鐵牛鞠了一躬——這不是他刻的字,是鐵牛幫他刻的,是太極幫他刻的。
他想起爹,想起師父,想起王寡婦的鐵鍋,想起小娃們的笑聲,突然明白,太極不是他一個人的,是鐵牛的,是黃河的,是陳家溝所有人的。
陳發(fā)科拄著拐杖,慢慢走到水邊,對著鐵牛拱了拱手,聲音里帶著敬意:“老祖宗的意,鐵牛的意,都在這字里了。祖望,你記住,這‘太極’二字,刻在牛背上,更要刻在你心里——牛背的字會老,心里的字不會。”
陳祖望點點頭,從鐵牛上跳下來,踩著水往灘頭走。
濕透的粗布褂子貼在身上,卻沒覺得沉,反倒覺得輕得像片云。
他走到師父身邊,把鑿子遞過去:“爺爺,俺懂了,太極是活的,是通的,連刻字都能順著意走?!?/p>
“嗯,你懂了就好?!标惏l(fā)科接過鑿子,摸了摸上面的鐵屑,臉上是對孫子滿意的微笑:“這鑿子是你爹的,今天用它刻了‘太極’,也算圓了你爹的心意——你爹當年就說,要讓太極在陳家溝活起來,現(xiàn)在,你做到了?!?/p>
鄉(xiāng)親們圍過來,七嘴八舌地說著,有人給陳祖望遞干布,有人給她塞熱紅薯,灘上的氣氛熱鬧得像過年。
狗蛋拉著他的手,指著鐵牛:“祖望哥,以后俺們練拳,是不是就能對著鐵牛練了?”
“是!”
陳祖望笑著點頭,“以后俺們就在灘頭練拳,對著鐵牛練‘起勢’,對著黃河練‘云手’,讓太極像黃河水一樣,在陳家溝流下去。”
太陽越升越高,照得黃河水泛著金光,鐵牛背上的“太極”和“起勢”二字,在光里亮得晃眼。
陳祖望攥著爹的鑿子,懷里揣著鄉(xiāng)親們給的紅薯,站在灘頭,看著眼前的鐵牛,看著身邊的鄉(xiāng)親,心里暖暖的,亮亮的——他知道,從今天起,他的太極之路,又多了個伴;陳家溝的太極,又多了個根。
往后的日子,他會帶著小娃們,在灘頭對著鐵牛練拳;會用王寡婦的鐵鍋,練“拳藏肘下”;會用爹的鑿子,在心里刻下“太極”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