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了?小毛??!扔爐里燒紅捶打幾下就能活!”李鐵匠接過刀,老繭手撫過刀口的傷痕,渾濁的眼珠在煤灰般的臉膛上轉(zhuǎn)了兩下。
他忽然沉默,粘著鐵灰的黑臉罕見地透出一抹赧然。
他喉結(jié)滾了滾,竟“噗通”一聲把酒碗墩在砧板上,濁黃的酒液潑了一角。
“秦將軍……”老漢喉嚨發(fā)干,聲音陡然低澀。
“李叔,你這樣我掉頭就走?!鼻孛湍?biāo)查g拉下來。
李鐵匠立馬改口:“猛哥兒!我太爺…當(dāng)年憋了整整一冬又一春的氣力,打出了一把刀?!?/p>
他抬眼,那眼神像是被爐火點(diǎn)著了,帶著點(diǎn)豁出去的孤狠:“那是把寶刀,給大帥用的命刀??蛇@世道,它不該埋在我這臭爐灰堆里?!?/p>
李鐵匠猛地攥緊了拳頭,骨節(jié)咯咯作響,臉上那點(diǎn)難為情被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然壓了下去。
“猛哥兒!那刀,給你,用這把刀…替鄉(xiāng)親們砍出條活路!”
不等秦猛回應(yīng),他又飛快地、像怕自己后悔似的補(bǔ)充道:“還有……你王嬸家里那倆不成器的小子……能跟猛哥兒你……混口飯吃不?
那婆娘一早聒噪到日頭偏西……沒個(gè)完了!”他的聲音又低下去,帶著一絲軟弱的希冀。
“還有俺李家那混小子李山……日后…勞您多踹兩腳!”
“成!”秦猛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任何猶豫,像利斧劈開木頭:“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信得過。只要敢拼命、有本事,有我一口,就少不了大家伙兒的前程!”
李鐵匠肩膀猛地一松,長吁一口氣,仿佛千斤重?fù)?dān)撂了地。
他起身,對(duì)秦猛低聲道:“跟我來?!?/p>
鐵匠自家的鐵匠房更亂,滿是油污和鐵銹味。
李鐵匠踉蹌著撲向墻角,幾乎是帶著一種奇特的虔誠,從一堆黑黢黢的破銅爛鐵后面拖出一個(gè)朽木柜子,從里面取出同樣蒙塵的狹長木盒。
他用自己那件油亮的破襖袖子,一遍又一遍,像擦拭初生嬰兒般,拂去盒上經(jīng)年的積垢。
每一次擦拭,臉上的皺紋就深一分,帶著沉甸甸的遺憾和不甘的決絕。
“我家太爺本想用它,換給一位靠得住的將軍,求個(gè)軍匠名分,好護(hù)佑兒孫……可惜啊……局勢(shì)越發(fā)混亂,后面帥臣又沒幾個(gè)中用的……”
“拿好!”老漢深吸一口氣,像托付自己的魂靈,將那布滿灰塵的盒子死死按在秦猛懷里。
秦猛接過那長木盒,只覺雙臂一沉。那分量,不只是鐵塊,更像接住了幾代人的不甘和性命。
他眼神凝重,鄭重地點(diǎn)頭,無需多言。
盒蓋打開,剝落的錦緞襯布上,躺著一把形制粗獷、刀柄黝黑古樸,帶有厚重刀鞘的腰刀。
“噌——”一聲悠長的輕鳴。
昏暗的光線下,刀刃乍現(xiàn),雪亮卻不顯刺目寒光,反透著一股古井深潭似的凝練寒氣。
刀身沉實(shí)壓手,刀脊厚而堅(jiān)韌,刃口線條帶著一種無言的兇悍。
秦猛伸出手指——并非用指甲去試,而是用指腹極其小心地感受那刃口的紋理。觸感銳利、致密得驚人!
這絕非尋常凡鐵!
在這樣粗劣的環(huán)境下,要熔煉足夠的精鋼,再千錘百煉,方鑄出這樣一柄足以傳世的兇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