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鳶苦笑道:“家世遠勝于我,能力也相當(dāng)不俗?!?/p>
“跟這樣的人打擂臺,你剛好說明你吳鳶還是有點斤兩嗎?何況你才是龍泉縣令,曹霽只是窯務(wù)督造官,如今重新開禁的龍窯,不過是做一些本命瓷相關(guān)收尾的事情而已,沒你想的那么嚴重?!?/p>
眉心一粒朱砂的少年國師望著那口天井,“曹氏當(dāng)然想要讓曹霽踩著你往上走,現(xiàn)在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成為曹霽的官場攔路虎。攔不住,袁氏還愿不愿意嫁女兒,就難說了。攔得住被曹氏寄予厚望的曹霽,袁氏說不定會求著你迎娶那名女子?!?/p>
崔瀺瞥了眼吳鳶,“陛下用人,親疏有別是難免的,對待功勛之后,一向優(yōu)待,可歸根結(jié)底,最后還是要看你們各自的真本事?!?/p>
吳鳶笑道:“聽過了先生的開解,學(xué)生心情好多了?!?/p>
崔瀺冷笑道:“你小子心情是好多了,先生我自己怎么辦?”
吳鳶裝聾作啞,堅決不開口。
崔瀺突然莫名其妙來了一句,“阮師獨女阮秀與外人沖突一事,你有沒有想法?”
吳鳶略作思量,很快就說道:“阮秀雖然出手重了一些,可畢竟是那個自詡風(fēng)流的白癡糾纏在先,她有過數(shù)次提醒,不合情,但合理,挑不出大毛病。何況之前她爹阮邛大打出手,殺得驪珠洞天上空,之后再無修士膽敢逾越規(guī)矩,有其父必有其女……”
崔瀺有些不耐煩,大概是嫌棄這個學(xué)生太笨了,竹筒倒豆子說了一大串,“我的吳大人,勞煩你去仔細查一查,為何那個白癡會有閑情逸致四處閑逛,又剛好經(jīng)過阮秀所在騎龍巷的小鋪子,又又剛好一點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又又又在家族購買山頭、與大驪交好的時刻,如此不知輕重,如果說一兩個巧合是巧合,那么如此之多的巧合,你就不奇怪?世上又蠢又色的男人是很多,可是一個有資格代替家族在這里露面的年輕人,而且本身修行資質(zhì)還挺不錯,會這么霉運連連?”
少年說得詼諧有趣,可是吳鳶聽得神情凝重,心情絕不輕松。
說到最后,少年又開始自怨自艾,雙手狠狠揉著自己臉頰,“真說起來,我比那個色胚更慘,但我是真的不走運??!吳鳶,你不如把臉伸過來,讓先生打幾耳光出出氣,咋樣?”
吳鳶又不傻,明擺著是打了白打的,“先生,我看還是算了吧?!?/p>
少年氣憤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啊,你小子性情隨我,多半也是個欺師滅祖的種。等到龍泉縣的事務(wù)大致落定,你爭取抽空去一趟京城,跟我……跟那個我,繼續(xù)商量在披云山建造書院一事。”
吳鳶點了點頭,看不出臉色變化。
少年揮手趕人,“忙你的?!?/p>
吳鳶起身告辭。
這棟袁氏老宅,除了那個面容精致的沉默少年,在吳鳶一趟秘密出行后,為恩師崔瀺帶回來一個名叫夏余祿的刑徒少年,十四歲,身材修長,不輸青壯,面如冠玉,玉樹臨風(fēng),是一等一的好皮囊。不知為何,崔瀺讓他改名為于祿,少年哪怕十分不情愿,只能默然接受。
改名為于祿的高大少年,大概是從水深火熱的苦難之中脫身,也可能是天生性情開朗,有事沒事就打掃這棟袁氏祖宅,從一樓到二樓,最后甚至爬上屋頂去翻修舊瓦,如果不是崔瀺嫌棄少年呱噪,喊到眼前大罵了一通,估計少年連老宅墻壁也能粉刷一遍。
家里的碗碟花瓶,全部被于祿擦得纖塵不染,吳鳶每次登門拜訪恩師,都能夠看到于祿在那里瞎忙乎,看到自己后,除了微笑之外,就是站在遠處,抱著掃帚,開始耐心等待自己的離去,禮貌送客之后,少年就會開始做那清掃腳印、擦拭椅子之類的仆役活計,少年的樂在其中,讓吳鳶百思不得其解,這少年該不會是家國破滅、舉族淪為賤民刑徒,所以刺激過大,導(dǎo)致腦子有點拎不清了吧?
在于祿適應(yīng)了老宅清凈且忙碌的生活后,袖子里多出一封密信的崔瀺,又悄然帶著一個陌生人回到宅子,是一個身材苗條卻面容黝黑的少女,姿色只能算是中下,一天到晚都神情僵硬,唯獨那雙眼眸還算秀氣。
她哪怕是面對大驪國師,一樣面無表情,既無畏懼也無討好,這讓于祿心生佩服,聽說她也是刑徒移民之后,便想著跟她殷勤熱絡(luò)一些,只可惜少女對他不理不睬,做起家務(wù)事更是笨手笨腳,紕漏百出,打碎碗碟不是一次兩次了,最后于祿實在是無法忍受了,就讓她坐著休息,大小事務(wù)全部由他一人包辦,買菜淘米,下廚做飯,到清洗外衣,她倒是毫不客氣,每天就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比主人崔瀺還更像是主人。于祿的好心好意,少女似乎并不領(lǐng)情,正眼看也不看少年,反而偶爾眼角余光瞥見,那張平庸臉龐的眼眸之中,會透出淡淡的譏諷意味。
崔瀺重重拍了拍手掌,“三個都過來?!?/p>
玉樹臨風(fēng)的高大少年于祿,身材極好的少女,容貌精致無瑕的少年,站在崔瀺面前。
崔瀺歪著腦袋,望向三人,最后視線停留在高大少年身上,“于祿,你一開始就是我爭取來的棋子。”
“至于你,是那位娘娘志在必得的囊中之物,不過如今她失勢了,混得有點凄涼,給攆到長春宮修心養(yǎng)性去了。身在大驪京城的那個我呢,掌握了綠竹亭后,便順勢近水樓臺了一回,將你送到了我這里,算是把你帶出了火坑,你該謝我才對。按照那位娘娘一貫物盡其用的行事風(fēng)格,你落在她手里,將來下場未必能比那個楊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