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鄭大風(fēng)耳畔,卻響若大潮拍打老龍城。
鄭大風(fēng)癡癡低頭,望向那只老煙桿。
依稀記得,從來不愿跟他多說什么的老人,每次透過煙霧冷冷望向自己,每當(dāng)這種時候,就會讓心高氣高的鄭大風(fēng),與之直視的勇氣都生不出來半點。
在今天之前,鄭大風(fēng)從來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對。世人不知老頭子的身份來歷,他鄭大風(fēng)知道。世人不知道老頭子的神通廣大,他無比清楚。世人不知老頭子的輝煌事跡,他鄭大風(fēng)還是知道。既然如此,他鄭大風(fēng)如何能夠以弟子身份,不過八境武夫修為,就有資格去跟那位老人對視?
鄭大風(fēng)抬起頭,深深呼吸一口氣,伸手抹掉滿臉血跡,輕聲道:“原來如此?!?/p>
鄭大風(fēng)沒有豪言壯語,沒有放肆大笑,只是一步步向院子上方的空中御風(fēng)走去,在心中對自己默念道:“師父,你已在極高處,沒關(guān)系,弟子鄭大風(fēng),會一步一步走來見你?!?/p>
這一天,有人步步登天,直接破開了那片云海,踩在高高云海之上,那人登高望向更高處。
一座老龍城,大風(fēng)起兮云飛揚。
同樣是少年郎
陳平安抬頭望向高空,鄭大風(fēng)的破境氣象之大,直接讓那片苻家云海顯出真身,不過最終人與云海一起緩緩消逝,忍不住憂心忡忡問道:“會不會動靜太大了點?”
陰神笑道:“動靜足夠大,才能震懾鼠輩和豺狼?!?/p>
鄭大風(fēng)能夠厚積薄發(fā),一舉打破瓶頸,這尊陰神當(dāng)然樂見其成,若是鄭大風(fēng)在此夭折,神君與人做生意自然公平公道,可它們這些從那座小廟走出的陰物陰神,卻無這份待遇。一旦壞了神君的謀劃,惹來震怒,在千萬里之外將它彈指滅殺,毫不奇怪。
一貫謹小慎微的陳平安認真嚼了嚼這句話,覺得還真有道理,不過這種道理,暫時不適用于自己,無妨,就像那些刻在小竹簡上的文字,先攢著,行走江湖技不壓身,道理更是如此。
陳平安好奇問道:“會不會鬧得滿城皆知,以后鄭大風(fēng)想要點做什么,豈不是處處是苻家和五大姓的盯梢眼線?”
陰神瞥了眼東海方向,搖頭道:“苻畦已經(jīng)出馬了,借此契機,鄭大風(fēng)應(yīng)該會順勢做下幾筆生意,從云海返回的時候,一定不會像上去的時候那么大張旗鼓?!?/p>
陳平安點點頭,收起所有翠綠欲滴的片片小竹簡,收入方寸物之中,這些竹簡,既有當(dāng)初為林守一李槐做小竹箱剩下的普通綠竹,更多還是返回落魄山后,魏檗贈予的竹樓殘余,都是從青神山遷出的棋墩山奮勇竹,在梳水國渡口青蚨坊做了買賣之后,知道了青神山神霄竹的價值連城,陳平安愈發(fā)珍稀,以至于好些在書上看到的美好句子,都要咀嚼幾遍,才決定要不要刻在竹簡之上。
陰神突然問道:“能不能給我一片小竹簡,寫有‘神仙有別,陰陽相隔,魂以定神,魄塑金身’的那片。”
陳平安毫不猶豫就搖頭拒絕:“不行?!?/p>
你以為你是寶瓶李槐他們啊,想要啥我就給啥?
但是陳平安隨即想起頭回在小巷,陰神當(dāng)面揭穿鄭大風(fēng)的心思,不管是不是楊老頭的意思,好像都應(yīng)該承情,想通了這個關(guān)節(jié),陳平安立即就大方起來,“好,送你就送你,一片竹簡而已。”
陰神雖然不理解為何陳平安更改心意,之前它由于心意迫切,所以說得過于直白,其實陰神不愿占這個便宜,微笑解釋道:“我方才話沒說完,其實是想要跟你購買那片竹簡,十枚谷雨錢,如何?”
陳平安剛從方寸物拿出那片竹簡,聽到谷雨錢三個字后,頓時有些頭皮發(fā)麻,疑惑道:“哪怕竹簡是青神山奮勇竹制成,可就這么點大,不值這個嚇人的天價?。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