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笑問道:“大風(fēng)兄弟,要給老弟指點啥事?說好了,太大的事情,老弟細胳膊小腿的,興許挑不起扛不住拎不動……”
鄭大風(fēng)說道:“沒啥大事,就是想看一看胭脂那丫頭,遠游臨行之前,說了什么?!?/p>
陸沉倒抽一口冷氣,“這種勾當(dāng),老弟做是做得到,只是不太好吧?”
鄭大風(fēng)伸手按住陸掌教的肩膀,笑呵呵道:“果然是幾天不見就生分了,當(dāng)年咱哥倆一起去聽墻角……”
“打住打住,過往事就讓它隨風(fēng)而散了吧?!?/p>
陸沉撥了撥鄭大風(fēng)的手掌,紋絲不動,只得說道:“行吧行吧,老弟就卯足勁,竭盡全力,抖摟些山上手段?!?/p>
鄭大風(fēng)這才收回手,片刻之后,漣漪陣陣,一個年輕女子在墳頭掛紙過后,就坐在他們“不遠處”,她雙手撐在田埂上邊。
蘇店離鄉(xiāng)之前,此地確實是她最后所見的故鄉(xiāng)風(fēng)景,她與叔叔說了些心里話后,最后哼唱起一支晦澀難明的古老鄉(xiāng)謠,即便是在小鎮(zhèn)土生土長的老人,可能都未必聽得明白。
有點像是與天祈雨的禱辭。
朝隮于西,崇朝其雨……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
肯定是那個名叫蘇旱的娘娘腔,在四下無外人之處,時常哼唱的曲子,蘇店聽得多了,就跟著學(xué)會了。
陸沉突然皺眉,鄭大風(fēng)沉聲說道:“陸沉,算我欠你一個人情?!?/p>
陸沉嘆息一聲,點點頭,“也別說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就當(dāng)欠我一壺酒。”
片刻之后,蘇店手持一件重寶,她身形一閃,便已遠去青冥??删驮谶@幅光陰畫卷當(dāng)中,極為突兀地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形佝僂的儒衫青年,雙手負后,緩緩上山,來到蘇店和墳頭這邊,他抬頭看著日頭高照,晴空萬里,自言自語道:“厭浥行露,豈不夙夜,謂行多露。豈不欲早暮而行,懼多露之濡已。以此比喻違禮而行,必有污辱?!?/p>
“掌教者,看門人,是也不是?”
最后他笑言一句,揮了揮手,“膠車倏逢雨,請與諸生解?!?/p>
陸掌教的學(xué)問,不需多說,哪怕是鄭大風(fēng),當(dāng)年在高人輩出的驪珠洞天里邊,說他是“神華內(nèi)秀,學(xué)問精深”,其實并不過分。
所以蘇店的祈雨內(nèi)容也好,后邊這個古怪書生的言語也罷,他們兩個都聽得懂,至于其中深意,更是心中了然。
曾是女身,取名蘇旱。雨師燒火,豈不可憐。雨師祈雨,竟然還是求而不得。
人生常有苦處,叫人欲哭無淚。反而只能是嘻嘻哈哈假裝無所謂,故作云淡風(fēng)輕說著某些不容易。
就是這么一個對世道滿是失望的男人,這輩子到最后,卻是希望打盹的老天爺開開眼,好讓某個無親無故的少年,一定要平平安安,好人有好報。
長久沉默過后,鄭大風(fēng)與陸掌教異口同聲說出口三個字。
蹲在田壟旁,頭戴蓮花冠的年輕道士,雙手抱頭,嚼著草根,視線上挑看天,微笑道:“這天公?!?/p>
道上不敢有鄭
陳平安帶著裴錢,離開合歡山地界后,先去拜訪了一趟楔子嶺清白府,暗示白茅別將那本花鳥冊束之高閣,有空多翻翻,說不定有意外之喜。再揀選最近一處名為嘉禾的仙家渡口,乘坐一艘山上渡船“鳳髻”,拂曉時分,這艘渡船在青杏國柳氏京畿之地的酒花渡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