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鼎元凝神思量,指節(jié)輕輕叩在桌上,半晌方道:“依著妹妹看,圣上要剿的,不是外頭的賊,而是里頭的賊了?”“我怎么知道呀?我也不知朝中局勢,也不知圣上和次輔各自脾性如何,許是圣上缺錢了也說不定,畢竟他還有佛寺要建,有許多高僧要養(yǎng)吶!”她拈起一塊酥餅咬了一口,話也說的含含糊糊:“只是世上本無新鮮事,很多事兒看著復雜,其實最后也不過得失二字。
世人汲汲營營,有的要名兒,有的要利,有的要心安,如此而已。
”她也許不會做驚為天人的糕點飲子,亦不懂制玻璃,做武器這等驚世巧技。
可她有跨越千載的見識和眼界,這是她的長處。
只可惜,這些于女子無用。
于妓子,更是多余。
宋鼎元神色微凜,默然不語。
她靜靜地吃著酥,不欲再說。
有時候,人困在局中,不是想不到出路,只是那出路亦是險途,所以才不敢想。
她輕輕一點,剩下的,他自然能想通。
他是極聰慧的,且與梁希真孤芳自賞的聰慧不同,他的聰慧沒有棱角。
宋鼎元之所以能在兩年內走到別人數(shù)十年都不見得到達的高度,除了才華和運氣,亦得益于這份見一知十的通透和審時度勢的圓滑。
他下意識端起茶盞來喝,茶已冷了,有些發(fā)澀。
他將殘茶潑掉,抬眼將視線定在她身上。
眼神里帶著些審視和探究,與平日的溫潤截然不同。
她坦然面對他的凝視,不憂亦不懼。
“妹妹真是聰敏,我今日倒像是頭一次了解妹妹似的。
”他率先開口,語帶深意。
她聳聳肩,眼睛一彎,笑的一派天真:“我不過以人情忖度之,沒甚么大不了的。
”他輕輕一笑:“妹妹過謙了,小小年紀卻能有這般見地。
便是男子,我也未見過如此出眾的。
”饒是穩(wěn)重如山,聽見如此盛贊,芯子里比他年長小十歲的林凈和依然有些心虛,只得微微一笑,別過頭去。
宋鼎元只當是女兒羞態(tài),唇角勾了勾,又斂容輕嘆:“此事關系甚大,一個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復,還需與楊大人斟酌一二。
”“大人聰達明斷,國公大人更是英雄人物,定能做出最好的選擇。
”她掃了掃身上的酥餅碎渣,又換了個話題:“好久沒見著綺云了,她和君平兩個還慪氣呢么?”男人喜歡女子聰慧,又忌憚女子太過聰慧。
因多數(shù)男人見了那才名過甚的女子,心中未免生出不足之心,又恐其仗著才名自恃,下意識便想要裁制一二。
在她沒有自保能力的時候,林凈和不打算將自己置于如此境地。
她之所以說這些,也是因為宋鼎元對她還不錯,即便這種好,也不過是像養(yǎng)個貓兒雀兒一般。
可人與人之間原就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
林凈和輕輕拂著身上的潞綢料子,光滑細密,袖口一圈真紫細花。
西北之機,以潞綢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