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
沉重的砸門聲震得工坊木門簌簌落灰,外頭吼聲炸雷般響起:
“李恪!滾出來!”
“砸了那妖爐!壞祖宗基業(yè)!”
“恪記亂法,壞我百工祖制!”
門內(nèi),長孫沖扒著門縫,臉都白了:“恪哥!是長安鐵行和農(nóng)具行會的張行頭!帶了上百號人!行會牌子都豎起來了!”
李恪眼神一冷,正要上前——
“住手!”
一聲蒼老卻洪亮的斷喝,竟壓過了門外的喧囂!
砸門聲驟停。
李恪拉開一條門縫。
人群前頭,一個須發(fā)皆白、裹著厚實粗布短襖的老者,正用結(jié)實的棗木拐杖死死頂住一個壯漢砸下的木棍。
老者身后,站著十幾個面皮黝黑、手上凍瘡老繭密布的老農(nóng)。
“王…王老里正?”領(lǐng)頭砸門的張行頭一愣,認(rèn)出這是城南莊子德高望重的老里正王石頭。
王石頭拐杖重重一頓地,霜氣從他口鼻呼出:“青天白日,聚眾砸門,成何體統(tǒng)!長安城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老里正,您有所不知!”
張行頭急忙指向院內(nèi)冒煙的土爐,“都是這李?。∨獋€怪爐燒石炭,夜里冒怪光!壞了城南的風(fēng)水!他還妄想用鐵打犁頭!祖宗傳下的都是硬木犁!鐵犁入土深,定傷地力!明年開春莊稼怎么活?這是要斷莊戶人的命根子!”
“放屁!”
王石頭身后一個黑臉老農(nóng)怒聲罵道,“張行頭!你行里賣的什么貨色?那爛木犁,使上兩季就散架,坑了大伙多少血汗錢?現(xiàn)在有人琢磨打更結(jié)實耐用的好犁,你怕斷了自家財路才是真!”
“就是!什么傷地不傷地,我看是傷了你們行會的錢袋子!”其他老農(nóng)裹緊破襖,紛紛幫腔。
張行頭臉漲成豬肝色:“你們…懂什么…這是祖宗的規(guī)矩……”
“規(guī)矩?”
王石頭渾濁卻精明的眼轉(zhuǎn)向門縫里的李恪,“李郎君!你出來!當(dāng)著老漢和鄉(xiāng)親的面說清楚!你這鐵打的犁頭,當(dāng)真比祖?zhèn)鞯哪纠绾???dāng)真能不傷地?這地,是莊戶人的命!”
李恪推門而出,初冬寒氣撲面。他目光掃過激憤的行會眾人,落在王石頭等老農(nóng)身上。
“張行頭,諸位?!?/p>
李恪聲音沉穩(wěn),“恪記煉鐵,只為造更結(jié)實、更省力的農(nóng)具,讓鄉(xiāng)親們開春耕種少費力氣,多打糧食。至于鐵犁傷不傷地……”
他看向王石頭和一眾老農(nóng):“王老里正,各位鄉(xiāng)親,口說無憑。小子斗膽,請諸位移步城南我那三畝剛收完豆子的熟地,親眼看看新鐵犁下地!是好是孬,是傷地還是利地,讓地說話!讓諸位伺弄了一輩子地的老把式說話!如何?”
王石頭盯著李恪看了幾息,拐杖重重一頓:“好!老漢信你一回!去南坡我那三畝熟地!當(dāng)眾試?yán)?!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張行頭等人雖不甘,但王石頭威望極高,只得陰沉跟上。
一行人踩著薄霜,來到城南一片平坦田地。黃褐土壤覆著晶瑩霜粒,空氣清冽。
李恪命人抬出新澆鑄的部件:烏沉熟鐵犁鏵,流暢的鐵鑄犁壁,硬木打造、關(guān)鍵處鐵箍加固的彎曲犁轅。工匠麻利組裝,一架與當(dāng)下笨重直轅木犁截然不同的鐵犁立在霜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