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太陽依然毒得很,懸在操場上空,塑膠跑道被曬得發(fā)軟,蒸騰起一股刺鼻的橡膠味,混著操場上幾百號人身上蒸騰的汗氣,悶得人喘不過氣。
蘇曉穗站在隊列里,脖子后面全是汗,黏糊糊地粘著軍訓服硬邦邦的衣領。
那身迷彩服是統(tǒng)一發(fā)的,尺碼偏小,尤其勒在腰上。她不敢用力吸氣,稍微一吸,粗糙的布料就狠狠嵌進腰側那圈軟肉里,她能感覺到腰側那里肯定磨紅了,說不定還破了點皮。
解散哨吹響,人群嗡地一聲散開,涌向食堂的方向。
蘇曉穗慢吞吞地落在最后,她端著打好的飯菜在擁擠的桌椅間穿梭。終于在最角落找到了一個空位,她趕緊坐下,把餐盤放在面前。
旁邊幾桌坐滿了同班的人,正熱火朝天地聊著剛結束的軍訓、吐槽教官、議論哪個專業(yè)的新生好看。
那些聲音嗡嗡地鉆進她耳朵里,很熱鬧,也很遙遠。
她低著頭,默默吃飯。她不敢抬頭看那些談笑風生的人,怕自己的目光不小心撞上誰,引來尷尬的停頓或探究的眼神。
晚上回到那個狹小的出租屋時,一種更深的空洞又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
窗外城市的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孤獨感像冰冷的潮水,無聲無息地漫上來。
她摸出手機,解鎖。微弱的光映亮她的臉,手指無意識地劃拉著屏幕,通訊錄很短,除了幾個存了名字但幾乎不聯(lián)系的親戚,就是幾個剛存的大學同學和輔導員。
她像被遺忘在某個角落的物件。黑暗里,只有手機屏幕偶爾會亮起一點微弱的光。
那光,幾乎每一次都來自一個名字――沉硯鐸。
他發(fā)來的信息很少,也極其簡單,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距離感。
兩天前他發(fā)信息說去她學校做新生安全宣傳,不過沒看到她。蘇曉穗只是尷尬的回復說那天她下午沒課,去兼職了。
昨天下午他說軍訓注意小心中暑,蘇曉穗客氣的回了一句謝謝沉警官。又斟酌著補了句自己剛訓練結束。他回了句嗯。
對話就停在那里。她盯著最后那個“嗯”字,看了很久。
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心里翻騰著一些細碎想說的話:軍訓好累,太陽好曬,食堂的菜好咸……
那些細小又無人可說的委屈和格格不入的局促,在腦子里滾了又滾。她甚至想打一句沉警官你在忙嗎。
但最終,所有的念頭都被自己死死按了下去。她有什么資格主動去打擾對方,萬一他覺得煩了呢?萬一他覺得她不知好歹呢?
她連回消息都要猶豫很久,擔心會不會過于冷淡,太熱情又會不會太刻意。
她怕。怕那一點點微弱的聯(lián)系,會因為她不合時宜的主動而斷掉。
又過了兩天。早八的公共課沉悶冗長,教室里彌漫著一股昏昏欲睡的氣息。
蘇曉穗坐在最后,眼神有些放空。
就在這時,兜里的手機傳來一陣沉悶的震動。
她動作猛地一頓,心臟毫無征兆地狂跳起來,她幾乎是立刻從兜里拿出來,屏幕亮著,那個名字清晰地躍入眼簾――沉硯鐸。
[沉硯鐸:今天下午有空嗎?]
蘇曉穗的呼吸瞬間屏住了,臉頰和耳朵尖都紅了起來,她連忙打出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