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門冬的腿就跛了。門啟盛不是沒有帶他去看過醫(yī)生,但有的醫(yī)院說不能治,而有的醫(yī)院,則治了近一年也沒有成效。如此,換了好幾家醫(yī)院,折騰了兩三年后,門冬既是心疼門啟盛每天工作到凌晨,次日五點多又出去工作,身兼數職,又是對自己這條腿失去了信心,便說,不治了,興許就是治不好的。
頭幾年,門冬是怨過門啟盛的。怎么不怨呢,周圍那些玩伴的嘲笑聲讓他抬不起頭,陌生人的打量讓他難堪自卑,可明明那一年,他已經足夠聽話了。但后來,門冬長大了,從閑言碎語里知道了當年的事,也將門爸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看在眼里,便不怨了。門啟盛賺得不多,卻在他能力范圍內,給了門冬最好的。門冬知道爸爸對他感到十分愧疚。放棄治腿后,他們幾乎不談論這個話題。
但其實一直以來,門冬很想告訴爸爸:沒關系,真的。爸爸,你把我養(yǎng)大了,你沒有拋棄我,什么都沒關系。
門冬回到臥室。門啟盛坐在床邊,捂著臉,有水意從因常年勞作而粗糙的手指指縫中滲了出來。
門冬低聲道:“爸。”
門啟盛沒有應他。
門冬又說:“爸,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遍T啟盛還捂著臉,聲音有些發(fā)抖,“是我?!?/p>
“門冬,那個男的說……他強迫你?”門啟盛放下手,眼睛里還有錯結的血絲。他看著門冬,問,“是怎么回事?”
門冬將去年暑假期間發(fā)生的事情,避開杜承毅對門爸的威脅,簡要地告知了門啟盛。門啟盛聽完,怒不可遏地站起來,當即要出門找杜承毅算賬:“他媽的?!?/p>
門冬制止了他:“爸爸,別去?!?/p>
“我怎么能不去?!”門啟盛緊握拳頭,臉紅脖子粗地怒氣沖沖道,“老子不怕他。媽的,變態(tài)還搞到我兒子頭上!別攔我!操!”
門冬的臉色微變。他抿了抿嘴,還緊抓著門啟盛的手腕,不讓門啟盛走。他小聲說:“我剛剛把他趕跑了。您就算去找,也找不到他的。再說……您真要是去了……去了只會傷著您自己。不然當初……我也不會瞞著您。”
門啟盛這才想起門冬講述的報警無果的事,他霍地坐下,顫聲道:“是我沒本事?!?/p>
“不是的?!遍T冬低低道。
“冬,”門啟盛低聲道,“剛剛,爸不該那么說你的。爸沒覺得你……你才十九歲,就自己扛這些事,我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得受多少委屈。我當年,三十好幾的人了,明明是自己沒本事賺錢,還把責任推到孩子身上。你那時才多大?你才七歲??!”說著,他不由自主地哽咽起來,“門冬,你才七歲。我,我不知道我當年怎么狠得下心,去這樣對一個孩子。我還害得你殘疾。十幾年了啊……你這些年怎么過的?因為這條腿,你受了多少委屈多少苦?你顧及著我,從來沒有跟我抱怨過,于是我也一直不敢問。
“因為我知道……我問了,我根本沒臉面對你。爸對不起你……我剛才還不分青紅皂白地數落你。我算什么男人?你比我像個男人。真的。門冬?!?/p>
門冬的聲音里含了哭腔:“以前的事,都過去了。爸?!?/p>
“過去了、過去了……”門啟盛眼睛赤紅,喃喃自問,“可你的腿呢?怎么過去呢?”
門冬輕聲道:“我的腿,可能明年就能恢復到九成的樣子了。”
門啟盛猛地抬頭:“什么?”
“是剛剛那位杜先生?!遍T冬低下頭,說,“他找了兩位很有名很厲害的中醫(yī),幫我做康復治療。已經做了大半年了。”
“您看。”門冬示意道。
門冬平時會盡可能地掩飾自己的腿疾。因而門冬若是緩慢地走路,門啟盛并不能及時察覺出門冬的腿的變化?,F下他看見門冬快步在房間里來回走了幾遭,自然發(fā)現了不同。門啟盛霍地站起來,說:“你的腿!”
“嗯?!遍T冬點點頭,說,“醫(yī)生說,再針灸按摩一年左右,就能恢復至九成?!?/p>
“九成?”
“就是不能參加過分用腿的運動。比如短跑競賽,足球這種。但是其他的一般運動,我都可以參加。像平常走路,就跟普通人一樣的。”
“真的?!”
“嗯。應該是的。因為現在效果就挺明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