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葉夫人的目光落在趙寶珠臉上,又往下,微微嘆了口氣。到底不若女子,否則,要她抱個如寶珠般白白嫩嫩的嬰孩,她不知能有多高興——
珠簾外,趙寶珠對葉夫人心中揣測之事一無所知。
他正忙著拜會各路官員,路過武將那桌,免不得喝了幾杯酒,面上更加緋紅起來、額角帶上了些許薄汗。
然而路過一桌文臣時,忽然生變。一個年紀稍長,滿臉福相的官員忽然抬起頭來,目光落在他面上:“聽聞你是新科進士?”
趙寶珠一愣。葉京華看一眼,向他介紹:“這位是戶部尚書,良康大人。”
趙寶珠一凜,那不就是少爺如今的頂頭上司?他趕忙低頭作揖:“下官拜見尚書大人?!倍笥值溃骸笆恰∽硬徊?,于年前春闈中列三甲?!?/p>
聞言,良康點了點頭,眸光微閃:“不錯。聽聞你是益州出身?”
趙寶珠不知這位尚書大人怎么忽然問起這個,還是乖乖答道:“是,下官乃益州山南縣趙家村生人?!?/p>
良康笑了笑,似是回想到了什么似得閉了閉眼,道:“我記得你的試卷,「浮費彌廣」一提,你提及益州諸多良策,答得不錯?!?/p>
趙寶珠聽了這話,驚詫地抬起頭:“大、大人讀過我的策論?”
良康點了點頭,微微側(cè)過頭,看向他道:”你可還記得是如何作答的?”
趙寶珠當然記得。他自來記性很好,何況那篇策論是匯聚他九日心血所著。他抬起頭,張開嘴,咕溜溜地便把整片策論背了出來,頓挫有度,一字不差。
不知何時,桌上靜了下來。諸公皆轉(zhuǎn)過頭,注意傾聽。
半刻后,趙寶珠言畢。諸公中紛紛點頭,互相小聲交談起來。趙寶珠這篇策論算不得上佳,卻也算是言之有物,最難得的是其腳踏實地,于當?shù)貙嵳兪臁?/p>
良康眸光閃爍,點了點頭:“正是這篇,果然是你不錯?!?/p>
趙寶珠仍是疑惑,這位戶部尚書大人怎會讀過他的策論呢?他只是一名小小三甲進士,又無才名——
葉京華未曾想到會有這一出,此刻才反應過來,在他耳邊輕聲道:“良康大人乃春闈主考官?!?/p>
趙寶珠這才恍然大悟,愕然看向良康,一想到是這位眼尾眉梢?guī)еσ猓鹑糇饛浝辗鹨话愕拇笕藫襁x了自己的試卷,激動得雙頰漲紅,俯下身道:
“下、下官謝大人提拔之恩。”
“誒。”良康面上浮現(xiàn)出笑意,一揮手道:“這都是你寒窗苦讀之功,不必言謝?!?/p>
此時,桌上的其余與良康相熟的官員與他調(diào)侃起來:“如此佳作,怎得就打入三甲?依我看,二甲首列也未嘗不可?!?/p>
趙寶珠最受不得人家當面夸獎,臉上熱度漸升。良康卻’呵呵’笑了一聲,回頭與那友人道:“科舉試制便是如此,策論雖寫的不錯,后頭的帖詩卻是極差——”
說罷,這位寶刀未老的尚書大人眼珠一轉(zhuǎn),竟然直接將趙寶珠寫的詩句給念了出來。
確實是異常拙劣,桌上諸公登時大笑出聲。
趙寶珠站在一旁,臊得滿面通紅,深深低下頭,就差在地上找個洞鉆進去了。故而并未看清,葉京華站在他身側(cè),燈影之下的眼神溫潤如水,其中星光點點,正落在他身上。
深夜,宴終。
這個接風宴,雖是為葉京華辦的,到頭來卻是趙寶珠出盡風頭。經(jīng)此一宴,至少他可正名,以示趙寶珠此人并不只是走大運的村野小子,也不僅僅是因著找回太子這一件事被提拔的幸臣。
宴席后,葉家下人將馬車自后院中牽出來,一路拉至府門后,將諸位大人一一送上車。
吏部右侍郎在門廊下與葉京華談話,他人情練達,在宴會上已多少看出兩人的關系,并不以為忤,反而道:“也算是幸好,不然待你尚了公主,太子殿下今朝回鑾,反倒不美?!?/p>
他指的是年前元治帝曾想將靜環(huán)公主下嫁葉府之事。彼時太子尚且下落不明,元治帝千方百計想將葉京華拉入朝局之中。若葉京華成了駙馬,葉家聲勢更上一層,太子驟然回朝,形勢也許便不能同如今這般溫情脈脈了。
葉京華輕輕笑了笑以作回應。右侍郎眸光一轉(zhuǎn),看見趙寶珠正坐在屋內(nèi),如醉蝦般團在椅子里,一干小廝丫鬟正忙著用沾shi的絲絹擦拭他的額頭。他收回目光,對葉京華道:“你實在不用如此小心,他立了大功,有皇帝太子的恩情在身,自己又有才學,日后前程是錯不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