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太傅呢喃著:“這便是命數(shù),東宮僚屬齊心協(xié)力,卻仍舊沒能保住殿下。皇上疑心殿下謀反,可是闃都八大營權(quán)要本就皆由八大家出任。錦衣衛(wèi)查到了謀反文書,咬定是殿下所為。我們的人入了詔獄,死了許多,忍不住刑罰的便松了口?;噬喜≈胁淮笈?,又聽信潘如貴讒言,殿下無路可退?!?/p>
他滿面淚痕,又似瘋癲起來。
“殿下身處此地,無路可退啊!何不殺了我?怎教我一人殘喘至今!活著這般痛不欲生,我卻遲遲不曾奔赴黃泉?!?/p>
他驟然盯向沈澤川,語調(diào)愈狂。
“——我不甘心!多年布局功虧一簣!東宮僚屬死傷無數(shù),殿下冤屈尚未昭雪,我不甘心!”他再次拖住沈澤川的手臂,“你這樣年輕,你還有機會!”
“太傅……”紀綱起身欲攔。
“你能保他一時,你能保他一世嗎!”齊太傅緊緊攥著沈澤川,“今日我諒你慈父之心,不恨他,不怨他,可你能教天下人都這般想嗎?只要他姓沈,便有的是人要殺他!功夫武藝傍了身,便真的能高枕無憂嗎?紀綱,你父親是何等武學高手,最終不是仍舊落得個寂寥病死!在這闃都,在這權(quán)潮更迭之中,無形殺人最為致命!你怎么忍心讓他這樣赤條條地面對豺狼虎豹!”
紀綱握拳不語。
齊太傅拽著沈澤川,卻跪下了雙膝,他看著沈澤川,顫聲哽咽:“我乃渝州齊惠連!你不認得我,我說與你聽,我是、是永宜十五年的三元榜首。大周開國至今,連中三元者不過五人。我是東宮僚屬,又任吏部尚書,兼內(nèi)閣次輔。我教過太子,我如今、如今教你!我把此生所學,全部教與你——好不好?”
沈澤川盯著齊太傅的雙眸,他超乎尋常地鎮(zhèn)定,在那短暫的沉默后,“砰”地跪在地上,給齊太傅三叩響頭。
“先生授我以詩書,我為先生殺宿仇?!?/p>
*
*
*
葛青青卯時出門,前往昭罪寺。路上清寒,還下著雪,他呵著手,邊走邊尋包子鋪。
遙遙聽到幾聲呼喚,一把紅絹傘撐在雪間,傘下人略微搖晃著往這邊來。闃都能打紅絹傘的,皆是五品以上的權(quán)貴。
葛青青側(cè)立路邊,扶刀行禮。這人晃過他跟前,撲鼻而來的是濃重酒氣。
“緹騎[1]?!边@人停下來,伸手扯了葛青青的腰牌,看了須臾,說,“葛百戶這會兒往哪里去?天寒地凍的?!?/p>
葛青青盯著這人的烏靴,答道:“回大人,卑職今日在所司當值,該往宮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