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三個人看著他。
陸廣白說:“傻小子,別惦記了。那糧收回來,全補成去年虧欠厥西十三城的俸祿了。戶部推脫的原因你猜不到嗎?近年八大家成了八大營,裝備用度都是大周最好的,這錢全是從稅銀里直接拿的,兩百萬的數(shù)目你想一想,是個人都明白這賬瘋了??商蟛蛔肪?,花閣老不追究,戶部誰敢提?國庫空了這一塊,去年厥西十三城遇蝗災,真正的顆粒無收,哪還有錢賑災?全靠厥西布政使江|青山強令州內(nèi)大小官員開私糧救災。江|青山為著這件事,救了數(shù)十萬的百姓,卻被厥西大小官員恨得牙癢。年前聽說追債的堵在他家門前,他一個從二品封疆大吏,家里的八十老母親還在織布還債!闃都再不給錢,就是把人往死里逼。最后還是海閣老上奏,跟內(nèi)閣和潘如貴周旋了半個月,才把這空缺給勉強補上了?!?/p>
朝暉忍不住說:“說窮,可賄賂的銀子都是大數(shù)目,干實事的全提著腦袋勒著褲腰帶。這一趟入闃都,不如不來,讓人心灰意冷?!?/p>
屋外邊下著雪,屋內(nèi)卻沒有過年的氣氛。爛攤子堆積著,闃都新象都是浮于表面的煙云。重創(chuàng)未愈,卻還要捂著,膿水臟了一地。雪來得好,遮擋得漂亮,左右能裝看不見,大伙一起醉生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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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潘如貴閉目坐在榻上。本色的紙花擱在手邊,方便他入定結(jié)束后擦手。小福子大氣都不敢出,小心在腳踏墩上候著,手里捧著筆袋。
過了半個時辰,潘如貴長吁口氣,睜開了眼。小福子立刻呈上筆,潘如貴就凝眉在他掌心里提了幾個字。
小福子奉承道:“老祖宗近來得了皇上的真?zhèn)?,越發(fā)仙風道骨了。適才孫子瞧著,隱約帶著紫氣升騰呢!”
潘如貴擦著手,說:“你知道你怎么就入不了司禮監(jiān)嗎?”
小福子說:“老祖宗疼我?!?/p>
“疼你那是一回事?!迸巳缳F把紙花扔在小福子懷里,“沒得個眼色又是一回事?;噬衔虻纼赡?,尚且沒有紫氣升騰,我不過是個奴才,怎么能先升?那不就是僭越了么?!?/p>
小福子給潘如貴遞著熱茶,嬉皮笑臉地說:“老祖宗是我的主兒,老祖宗就是我的天。我見著老祖宗入定,就像是見著太上老君下凡!哪能想那么多呢?!?/p>
“嗯。”潘如貴漱著口,“你就孝順這點還稱得上本事?!?/p>
小福子嘿嘿一笑,挨著潘如貴的腳,說:“這正旦節(jié)到了,我也得好好孝敬老祖宗。年前采辦的時候,在楚王的莊子里見著個絕色美人!我打聽打聽,想著皇上也用不著,孝敬給您才是頭等大事?!?/p>
潘如貴說:“怎么個絕色,還能比得過三小姐?況且那不是楚王的人嗎,楚王那渾脾氣,霸道又專橫,怕不那么容易松口吧?”
小福子說:“楚王再金貴,能金貴得過皇上嗎?皇上都沒說什么,孝敬給老祖宗不是應(yīng)該的嗎?何況這事兒您別擱在心上,我保準兒開春前給您安排妥當,您到時候見了,收不收就是她的造化了?!?/p>
潘如貴擱了茶盞,說:“倒也不急,我也不是愛財好色之人。你既然提起了楚王,那跟他一個脾氣,渾得沒邊兒的蕭二公子近來怎么樣?”
小福子給潘如貴捶著腿,說:“嘿!老祖宗,這蕭二公子真是絕了。他入了闃都,從頭一天晚上開始,一直跟人吃酒吃到了今天!別的什么正事也沒做,就是吃酒玩樂。楚王那一群都喜歡跟他玩,還真是物以類聚!”
“那倒也行……但他到底是蕭家人,皇上把他放在儀鑾司里挨得太近,讓人放心不下?!迸巳缳F細想頃刻,忽地笑了笑,說,“咱家倒想了個好去處,正適合打發(fā)他。穿鞋,我去明理堂伺候皇上!”
隔日正旦節(jié)百官宴,席上無事,待快要散時,忽聽咸德帝說。
“阿野,這幾日在闃都待得還舒服?”
蕭馳野停了剝蜜橘,答道:“回皇上,舒服?!?/p>
咸德帝轉(zhuǎn)向蕭既明,說:“朕思來想去,把阿野放在儀鑾司,到底是屈才。他也是上過沙場的好孩子,留在御前太憋屈。不如這般,讓阿野去禁軍。禁軍總督原先是奚固安,可他如今還要管八大營,實在分身乏術(shù),就讓阿野替了吧?!?/p>
陸廣白當即皺眉。
儀鑾司好歹混在御前,出個什么事,皇上也不能視而不見??山娝闶裁??禁軍如今就是闃都雜役,這是賞么?這還能叫賞么!
陸廣白要起身,卻見蕭馳野已經(jīng)行禮。
“總督聽著威風,像個統(tǒng)帥?!笔採Y野吊兒郎當?shù)匦Φ溃岸嘀x皇上!”
花閣老哈哈一笑,說:“皇上圣明!世子,這可是英雄出少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