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鐵蹄踏碎青石渡的晨霧,神策軍甲胄寒光畢現(xiàn)。
河堤高處,蕭允儀端坐如礁,玄氅下的素青騎裝凝著霜色。
白玉圭在她指間無聲輪轉(zhuǎn),沉靜目光俯瞰堤上忙碌的工部吏員與腳下奔涌的渾濁河水,晨風(fēng)彌漫。
打破這鐵幕般肅殺的,是一陣由遠(yuǎn)及近、帶著奇異韻律的馬蹄聲和毫不收斂的肆意笑談。
“讓開,讓開,膽敢擋路者,格殺勿論。
”蕭允貞浸透了酒意與慵懶的沙啞嗓音響起。
他單人獨騎而來,通體烏黑神駿配鑲滿綠玉髓的鞍韉。
蕭允貞斜歪在馬鞍上,一條長腿隨意蜷曲踩著馬鐙,另一條漫不經(jīng)心晃蕩著。
墨色長發(fā)用金邊絲綢松松系住幾縷,著靛袍廣袖,衣襟恣意敞開,露出玉色飽滿xiong膛與深邃鎖骨。
腰間勾一條十三銙金鑲玉帶,鞓以皮革為底,覆群青色暗花錦,其上鑲嵌的十三枚方形玉銙溫潤瑩白,以純金包邊,鏨刻云龍紋,好不華貴。
右腰側(cè)懸一花鳥紋金香囊,內(nèi)盛龍涎香屑,隨著馬匹的顛簸晃蕩,一步一芳。
蕭允貞兩指勾著玲瓏剔透的白玉酒壺,不時仰頭灌上一口,酒液滑落沒入衣領(lǐng)。
神策軍衛(wèi)瞠目結(jié)舌,卻無人敢攔。
蕭允貞策馬如閑庭信步,穿過森嚴(yán)陣列,直抵楚王所在堤下的河灘。
“姐姐也來得如此早。
”蕭允貞對著堤上楚王揚(yáng)了揚(yáng)酒壺,笑容燦爛,他愜意抿了口酒,隨性道:“昨夜星河倒懸,樓頂獨酌,無不感慨,見那玉魄沉浮于濁浪,皎然如月,竟似母親御賜那塊羊脂佩。
待酒醒神清,便想著,莫不是這河里的老龍王也鐘愛美玉?今兒個特來與它討要一番。
”楚王捻動玉圭的指尖紋絲未亂,抬起眼簾,平靜看向堤下:“御賜之物,不容有失。
工部聽令,以郡君殿下所指之處為中心,仔細(xì)翻查堤岸,尋回玉佩。
都虞侯元婕率軍維持秩序,任何人不得干擾尋玉!”工部侍郎張謙立刻帶人涌上蕭允貞所指堤岸,鐵鍬翻飛,塵土揚(yáng)起。
遠(yuǎn)處高坡背風(fēng)處,青篷小車無聲滑至。
車簾掀開,兩名家仆小心將一架特制木輪椅抬下。
輪椅上,裴照野未多加釵佩,簡單梳了垂髻,著影青色細(xì)麻直裾,膝上覆絨毯,寒風(fēng)拂面,卷起幾縷鬢發(fā),更顯病弱單薄。
她拒絕了青梧推扶,緩慢穩(wěn)定地轉(zhuǎn)動木輪,停于坡緣視野最開闊處。
背脊挺直,雙手交疊置于毯上,深潭般的眼眸穿透塵霧,牢牢鎖定堤下。
堤岸塵土彌漫,蕭允貞翻身下馬,動作帶著醉后瀟灑踉蹌。
他提著酒壺,在神策軍圍成的人形圈內(nèi)信步游走。
撩撥冰冷河水,水珠順xiong膛滾落,綴以寶石的馬靴尖踢開礙眼溪石,仰頭灌酒,對著河面吟哦歪詩,姿態(tài)始終松弛,頗為漫不經(jīng)心。
裴照野的目如絞絲,緊緊纏繞蕭允貞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