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頭立即把大頭一拍說,賢弟,你真不愧為師爺,太了解縣長脾性了。我說,總感到怪怪的,咋沒想到呢?哎,我這頭上不長毛,按說是被智慧擠占了,哪曾想,幾個吊毛都跑到你頭上去了。說過,自鳴得意,哈哈大笑,旁若無人。
顧敬之一怔,隨即皺眉,心想,腦殘,開我玩笑,真是頭大無腦——把我罵了,難道你自己沒有被罵嗎?二百五呀。
范大頭笑聲戛然,不好意思看著顧敬之。
顧敬之斜視,一句話也不說。
范大頭愣了一會兒,微笑說,哎哎,你說的,啥道理?原來是陷害我的。
怎么說?
這年頭,縣長咋了?手里沒人沒搶,就是個雞,不嬔蛋,只知道咯嗒,啥用都沒有。
顧敬之借坡下驢,哈哈笑著說,都說范老爺疑心重,果不其然。至于李,我就不評論了,你知道的!我為何要回黃泥灣?還不是看出了這點!范大人呀,你智慧超群,一看便知,實在令小弟我佩服不已。我在縣城里的時候,李常惴惴不安,多次說過,要是能與范團(tuán)長結(jié)成桃園,在商城,那我就不怕了。如今匪患蔓延,農(nóng)民又不安分,再沒個把兄弟支持,一親二不熟,我這日子可就難過喲。還自言自語,得負(fù)荊請罪,負(fù)荊請罪啊。
哦,李真的這樣說過?范大頭說,不恥下問,能放下架子,這樣的人,不得了,要是這樣,那我還真的敬佩他呢。
顧敬之故著正經(jīng)說,我,你還不相信。他嘛,外地人,在此地,沒有根,想跟你結(jié)拜,估計是想找個依靠。剛才說的,那是肯定的,只是,有許多人都在窺視。
窺視,窺視什么?
這個,范老爺應(yīng)該早就想到了,我不說上石橋白塔集一帶,就是斑竹園那邊,都像過江之鯽,巴結(jié)還來不及呢。我就記得,每次開完鄉(xiāng)長會,那個漆樹貴,就是個頭高高的,刀背臉的那個,左看右看,見四下沒人,就拐進(jìn)花園,從后門覲見。
顧敬之又神秘看看范大頭說,當(dāng)然,我們是師爺。唉,雖說是師爺,跟秘書也差不多,那是絕對不敢到后花園的。可刀背臉就不一樣,如同自己的后花園,為何?還不是想巴結(jié)嘛。可你呢……唉,不說了。
顧敬之故意吊胃口,說半截不說了,還搖頭,欲言又止說,不知道你想過沒有,他畢竟是縣長,代表的是縣黨部,在商城,一畝三分地兒,誰管轄,還不是他李鶴鳴?至于沒依靠,說個老實話,古代,當(dāng)縣長,不都是從外地調(diào)來。來了,只要上面有人,慢慢地就扎住根了,還怕沒有人甘愿當(dāng)他的小弟。哎,磕磕碰碰,終究都占不到便宜。
有了那一次,就有了縫隙,我就是想,可是,人家要是還記著,如今印把子握在他手里,范大頭說,一旦他發(fā)起狠來,找不到我的啥毛病,但是,要是吹毛求疵,你說咋辦?
我觀察,李也是聰明人,也知道你的分量,在黨內(nèi),誰敢動你?區(qū)鄉(xiāng)長這一級,名單都造冊,省府報備了。
范大頭張著大嘴,不敢相信地問,你說,我的名字也在省府備案了?
那還能有假?顧敬之說,千真萬確,歷史上,縣長都是朝廷分封,就是你們這一級,叫九品,省府備案,也是應(yīng)該的。你還不信,名單都是我親手謄錄的。
這么一折騰,范大頭算是把一顆心放進(jìn)肚子里了,趕緊端酒,喝得蠻高興。不僅如此,還揣了個小心眼,等顧敬之走了,立即備馬,帶兩個隨從,馬不停蹄趕往縣城,謁見李鶴鳴。
李鶴鳴裝吃驚。
不過,李鶴鳴也是老演員,各種套路都熟,聽說范大頭送上門,知道魚上鉤了,立即放下架子,讓到大廳,說是見到大哥,理應(yīng)沐浴更衣才算禮貌。
說過,就叫秘書到會客廳,自己更衣去了。
秘書十分來事,一時間,果盤茶點,一應(yīng)俱全,還有從上海帶來的留聲機(jī)放著磁盤,一個女人,京劇唱腔,咿呀呀,哎嗨,音調(diào)拉得老長。范大頭坐在那兒,一邊嗑瓜子,一邊搖頭晃腦喝茶。
兩名隨從,還沒進(jìn)入大門,就被看門的照例把槍下了,并說,縣長安排,兩位老總到南街逛窯子去,花錢,都是縣長的。
那兩位,哪里遇到過這樣的待遇?每次跟著范大頭,都守在身邊,范大頭坐著他們站著,范大頭吃喝著,他們倆看著,寸步不離,可如今,也像范大頭一樣,瀟灑走一回,真是受寵若驚,歡天喜地去了。
沒想到兩位隨從剛走,這邊的京劇就戛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