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在混沌中沉浮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悠悠轉(zhuǎn)醒。
意識像是從深海里掙扎著浮出水面,眼皮重得像粘了鉛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掀開條縫。
映入眼簾的是泛黃的藥紗帳,鼻尖縈繞著濃郁的草藥味,混著點酒精的辛辣,嗆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呃……我……”他剛一恢復(fù)意識,下意識就想掙扎著起身,可這簡單的動作卻好似觸動了全身的劇痛開關(guān)。
腰側(cè)的傷口像被人用燒紅的鐵鉗夾住,后背的擦傷火辣辣地疼,連呼吸都帶著牽扯五臟六腑的鈍痛。
剎那間,鉆心的疼痛從身體的每一處神經(jīng)末梢洶涌襲來,好似無數(shù)鋼針同時刺扎,痛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喉嚨里發(fā)出不成聲的慘呼,眼前一黑,差點又陷入那無盡的黑暗之中。
“哎!大哥,你可算醒了呀!”
一個陌生且略帶欣喜的聲音陡然在耳畔響起,像根針戳破了粘稠的痛感。
溫羽凡費力地轉(zhuǎn)動眼珠,看見帳子被人從外面掀開,一道人影逆光站在床前。
意識尚有些模糊的他,腦子里像塞了團棉花,嗡嗡作響。
這聲音既不是表哥楊誠實的粗嗓門,也不是聶大夫的沙啞語調(diào),陌生得讓他心頭一緊。
溫羽凡強忍著周身如潮水般翻涌的劇痛,緩緩轉(zhuǎn)動僵硬的脖頸,側(cè)目望去。
枕頭里的蕎麥殼硌得后腦勺生疼,每動一下,腰側(cè)的傷口就像被撕裂般抽痛。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謝頂?shù)闹心昴腥恕?/p>
頭頂中央光溜溜的,只剩周圍一圈稀疏的黑發(fā),臉上堆著過分熱情的笑,眼角的皺紋里還卡著點沒擦干凈的眼屎。
他身子前傾得厲害,鼻尖都快湊到溫羽凡臉上,一股混雜著汗味和煙味的氣息撲面而來。
溫羽凡見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瞳孔因震驚微微收縮。
他張了張嘴,嗓子干得像要冒煙,帶著幾分驚惶與疑惑脫口而出:“?。∧闶钦l?呃……好疼……”
說話間,牽扯到胸口的傷口,他不禁又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額角瞬間沁出冷汗,沿著鬢角滑進枕頭里。
中年男人臉上的笑意未減,眼角的褶子堆得更深了,眼里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像是怕煮熟的鴨子飛了。
他連忙直起身子,搓著雙手說道:“大哥,你怎么能不認(rèn)得我呢?那天夜里,是我把你送到聶大夫這兒的呀!”
他刻意壓低聲音,語氣里帶著點邀功的得意:“你當(dāng)時渾身是血,腰上還插著把刀,可把我嚇壞了!我一路闖紅燈趕來的——你可得憑良心說,是不是我把你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的?”
溫羽凡眉頭緊蹙,臉上滿是困惑。
額頭上的汗珠越滲越多,混著疼痛帶來的生理性顫抖,他努力在腦海中搜尋著記憶的碎片。
黑暗中飛射的匕首、倒掛在窗外的黑影、巷子里的搏殺、被車撞倒的劇痛……最后定格在一張因驚恐而扭曲的臉,和那句“給你二十萬”的承諾。
那些模糊的畫面逐漸清晰起來,他看著眼前這張謝頂?shù)哪?,終于對上了號。
溫羽凡微微頷首,喉嚨里發(fā)出干澀的氣音,語氣虛弱卻帶著一絲肯定:“哦,是你,我想起來了?!?/p>
中年男人一聽,臉上頓時樂開了花,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兩排被煙熏黃的牙。
他又往前湊了湊,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吱呀”聲,殷勤地說道:“大哥,你瞧,既然你醒了,咱們之前說好的那二十萬……能給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