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平的槊尖上挑著張綱的首級,在他們這百余人面前來回馳著,一邊跑,一邊獰笑道:“吳兒們,你們可看好了,這就是你們倚為長城的將作少監(jiān)張綱,這個大燕的叛徒,終于得到了他應有的下場,看你們這幫人還算是忠義之士,血戰(zhàn)到了現(xiàn)在,作為軍人,我敬佩你們,現(xiàn)在勝負已分,不要作徒勞的抵抗,放下武器,逃命去吧,我,大燕破虜將軍慕容平,在這里保證你們的性命安全!”
在他的身后,上千燕騎,同時放聲大吼:“放仗,放仗,放仗!”
張林兒的身上插著三四枝箭,血止不住地往下流,這會兒的他,只能駐著手中的一截斷槍,才勉強支持著身體不倒,他的嘴角流著血,突然沖了出去,大吼道:“我北府男兒,頭可斷,血可流,絕不…………”
他的話音未落,慕容平一箭射出,這一箭,直接穿透了他的脖子,他的后脖頸子處噴出了一股血箭,仰天就倒到了地上,嘴角邊流著血,臉上卻是一副釋然和解脫的神情。
蒯越的眼中噙著淚水,看著這個內(nèi)弟的尸體,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身邊的一個軍士哭道::“林兒哥,林兒哥他是不想拖累我們,不想浪費同伴來保護他,這才,這才…………”
蒯越點著頭,大聲道:“兄弟們,蒯某無能,違令行事,上對不起韶帥和大壯叔的信任,下對不起你們這些兄弟,事已至此,我已經(jīng)無顏再茍活于世,你們已經(jīng)盡力奮戰(zhàn),都是堂堂男兒,不辱我北府之名,現(xiàn)在,想要活命的,都可以走了,我絕不阻攔!”
沒有一個人轉(zhuǎn)身離開,即使是傷重臥地不起的幾個軍士,也都掙扎著起身,站在了盾牌的后面,盡管他們連兵器也舉不起來了,但就是想用最后的一口氣,用這血肉之軀,來抵擋和拖延敵軍鐵騎,哪怕是一分一秒。
慕容平的冷笑聲再次傳來:“是你們自己選擇的死路,怪不得我們,騎士們,舉箭瞄準,然后…………”
慕容鎮(zhèn)的聲音平靜地從他身后響起:“且慢?!?/p>
慕容平的臉色一變,轉(zhuǎn)而看向了后方,只見慕容鎮(zhèn)在二十多名騎兵的伴隨下,從后方馳來,周圍的燕軍齊齊地發(fā)出一聲歡呼,同時恭聲道:“見過大王,見過大王,見過大王!”
蒯越咬著牙,死死地盯著慕容鎮(zhèn),看著他這樣馳到自己五十步以內(nèi),幾個騎衛(wèi)想要持盾上去護衛(wèi),慕容鎮(zhèn)卻是擺了擺手:“怎么,我象是無法自衛(wèi)躲箭的人嗎?退下!”
就這樣,慕容鎮(zhèn)直勾勾地出現(xiàn)在了這些晉軍的面前,十桿以上的弓弩,這會兒指向了他,可是卻無人發(fā)射,盡管此人所部,就在剛才這不到一刻的時間,屠殺了兩千多晉軍將士,俱裝甲騎那可怕的沖擊力,讓這些晉軍們
且道當年反爾事
蒯越的臉色大變,猛地扭過了頭,映入他眼簾的卻只有破空而來的一箭,這一箭,不偏不倚,直接擊中了他的面門,因為本就是沖著他的后腦而來,他甚至可以透過這一箭,隱約看到后面的慕容鎮(zhèn),掛在臉上的一絲得意的笑容。
就在這一箭從蒯越的眉心正中射入的一瞬間,成百上千只的長箭,也跟著從上千名的俱裝甲騎手中的大弓發(fā)射,如同暴雨一般,狠狠地潑灑在這幫放下了武器和護盾,甚至邊走邊在解甲的北府軍士身上,絕大多數(shù)人,甚至不能象蒯越這樣轉(zhuǎn)身回頭,直面死亡,這些箭枝直接從他們的后背,頭頂,脖頸這些致命要害之處,無情地射入,連哼都來不及哼出一聲,就此氣絕而亡。
蒯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最后殘留的憤怒與驚愕之情,還留在他的臉上,可是他的七竅都在流著血,已經(jīng)沒有任何言語了,在這一輪箭雨襲擊中僥幸未死的十余個晉軍士兵,身上插著箭枝,掙扎著想要上前拿起剛才扔掉的武器繼續(xù)戰(zhàn)斗,可是
國仇家恨孰為先
慕容平咬著牙:“背信棄義,出爾反爾,這跟兵法沒關系,怪不得他慕容垂后面有這樣的報應,諸子相爭,以致滅國,而那慕容麟也是謀反不成,給先帝所斬殺,這些都是他們違背承諾的報應!”
慕容鎮(zhèn)勾了勾嘴角,臉上閃過一絲不以為然:“這世上沒什么天理報應的話,并不是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要不然,苻堅和前秦也不會敗亡,我問慕容垂的時候,他冷笑著說,難道我們西燕將士當年起兵反秦,以怨報苻堅的恩德,最后殺了苻堅,又一路之上多次火并誅殺西燕首領,本就是缺德無義之人,難道還要指望別人對我們講恩德和信義嗎?”
慕容平勾了勾嘴角:“這,這個好像,哎,叔父大人,你和爹爹當年為啥要跟著西燕走???給慕容垂這樣反駁也沒話說?!?/p>
慕容鎮(zhèn)沒好氣地說道:“亂世之中,人不由命,哪倫得到我們作主?我當年也不想叛秦,也念著苻堅的好處,可是慕容沖他們起兵造反,秦人開始無差別地屠戮我們鮮卑慕容氏一族,我除了加入西燕軍自保,還有什么辦法呢?”
“至于后面,我們無非是為了生存,象野獸一樣戰(zhàn)斗,他們上層中層的大將名臣們殺來殺去,我們這些下層將士哪知道?還不是只能聽令行事。最后還算運氣好,跟的是慕容永,算是他的心腹,才活了下來,要知道,當年多少西燕名將就這樣死在自相殘殺中了?!”
慕容平嘆了口氣:“這權(quán)力就是世上最惹人眼紅,你爭我奪的東西,叔父大人,你既然是慕容永的心腹大將,后來慕容垂又怎么會放過你呢?”
慕容鎮(zhèn)嘆道:“慕容垂,也就是黑袍,確實也算得上是一代帝王,我雖然當面大罵他,但他說他是為了慕容氏的存續(xù)起兵,慕容永起兵叛秦,也參與了多次西燕的政權(quán)屠殺行動,從慕容沖開始殺了三四任燕主,是反復無常的小人,這樣的人,絕不配統(tǒng)領大燕,而他慕容垂在戰(zhàn)場上欺騙敵人,是為了打贏此戰(zhàn),減少更多的流血,屬于兵法的范圍,并不是背信棄義?!?/p>
慕容平眨了眨眼睛:“那他可以讓前軍投降后讓他們離開戰(zhàn)場,何必這樣趕盡殺絕呢?”
慕容鎮(zhèn)搖了搖頭:“那是因為他要驅(qū)使放下武器的前軍向后逃跑,沖散后面軍隊的陣型,而如果是他接受前軍的投降,為他們讓開一條通道,那反而可能是后燕軍會出現(xiàn)混亂,給慕容永反敗為勝的機會。從軍事角度,確實如此。”
慕容平咬著牙:“但這畢竟是殺父之仇,對叔父你,也是殺兄之恨,這么多年,你就這么忍下來了嗎?我可忍不了!”
慕容鎮(zhèn)的眼中冷芒一閃,看了看四周,對著周圍的幾名親衛(wèi)沉聲道:“你們管好出城的部隊,讓他們迅速列陣,我這里暫時不需要你們守護。”
幾騎心領神會,馳騎而去,而慕容鎮(zhèn)也帶著慕容平走到了邊上一處僻靜之處,叔侄二人站到一起,慕容鎮(zhèn)低聲道:“敗軍之將,何敢言勇?再說你當時還沒有長大成人,我得先把你養(yǎng)大。再圖將來。慕容垂看在我是西燕難得的勇將份上,加上要安撫人心,所以放過了我,還讓我?guī)П?,只是每次都暗加限制,絕不讓我真正地長期擁有自己的部隊。我對此也心知肚明,所以,我不敢向你透露當年的情況,就是怕你一時忍不住去報仇,反而賠上性命!”
慕容平恨聲道:“老天有眼,讓他后燕國破家亡,慕容垂也算是遭了報應,只是他居然變成了那樣不人不鬼的樣子,難道,是想逃避亡國的責任,裝死躲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