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毅咬了咬牙,恨聲道:“不,他就算回來,也不會讓他再當平叛主帥的,哼,這次的妖賊之亂,就是他一意孤行,帶著國中大部分的精銳去討伐南燕,這才讓妖賊鉆了空子。”
“這半年來,他親自布置的江州,荊州防線,一敗涂地,劉道規(guī)戰(zhàn)敗,退保江陵,何無忌更是冒進身死,他看中的年輕將帥里,檀祗和檀道濟出擊戰(zhàn)敗,退守防區(qū),而朱超石更是叛變投敵,王弘,張裕這些他一手提拔的文吏們,逃跑的逃跑,投敵的投敵,我要真的跟他計較這些,他只怕連帥位,都難保呢?!?/p>
劉婷云笑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早早地聯合朝中現在主事的孟昶,去參劉裕一本,逼他交出軍權呢。你還可以再加個罪名,就說他為了給胡人老婆報仇,縱兵屠城泄憤,有干天和,引得上天降罪,讓大軍得了瘟疫,現在還不能按時回師,有這些罪名,你覺得能扳倒劉裕嗎?”
劉毅的眼中閃過一道無奈之色,搖了搖頭:“如果換了任何一個將軍,這些罪名都足以讓他削官罷爵了,可是劉裕,現在大晉沒有任何人能奪了他的兵權,除非他自己愿意交出來,孟昶孟彥達雖然名義上是右仆射,但他也不可能以一紙詔令就撤了劉裕的職,甚至,連京中的世家高門,現在還指望著劉裕來救他們呢,要是他們對我真的有信心,肯支持我的話,怎么會到現在都不發(fā)兵來援呢?”
賭命方為真英雄
劉婷云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輕聲道:“希樂,你要知道,現在的建康城中的世家高門,還是以謝家馬首是瞻,雖然謝混和郗僧施他們支持你,但畢竟謝混在謝家中作不了主,謝道韞這個老不死的仍然是謝家的掌門,而王妙音,就是她在外面拋頭露面的代言人,劉穆之和徐羨之,則是他們控制朝堂的兩個頭面人物,我們在朝中的勢力,現在壓不過他們?!?/p>
劉毅恨恨地說道:“都是些勢利小人,娘的,這些年老子在地下產業(yè)給他們賺了這么多錢,到頭來,要他們回報的時候,一個個全是推三阻四,惹毛了老子以后把他們的這些產業(yè)全黑了,讓他們吃屁去?!?/p>
劉婷云微微一笑:“希樂,別沖動,這種兩頭下注,多方搖擺,才是世家們多年的立身之道,一旦把賭注只押在一家一姓身上,那失敗之后,結局會非常悲慘的,大晉開國以來給毀家滅族的那些個世家,無一不是這樣押寶失敗的,而謝家也是兩頭下注,讓謝混跟你而王妙音跟著劉裕,這樣無論哪方獲勝他們都是居于不敗之地?!?/p>
劉毅默然半晌才長嘆一聲:“那為什么他們能給劉裕支援,而不給我呢?我始終想不明白這點,明明我可以回報給他們更多,這些年來,劉裕一直在侵吞他們的利益,壓縮他們的莊園,以降爵的政策讓他們以后的經營都成問題,而我,一直在幫他們賺錢,難道他們真的是瞎了眼,不分好壞?”
劉婷云嘆了口氣:“要怪,就只能怪劉裕太利害了,之前的北伐時,也沒人支持他,他強行利用江北六郡幾年來攢的錢糧,用自己部下的兵馬,獨力發(fā)動了北伐,當時劉裕的情況也和你現在差不多,甚至還沒你強,畢竟,他是要遠征南燕,去打大晉百年來都無法勝過的慕容家鐵騎?!?/p>
說到這里,劉婷云冷笑道:“我記得希樂你當時可是支持劉裕去北伐的,怎么,當時你是想借刀sharen,還是真的以為他能贏?”
劉毅恨恨地說道:“我當然知道劉裕的本事,但我不認為他能在北方平原上,對戰(zhàn)俱裝甲騎也能大獲全勝,我想的是他攻伐南燕,讓他跟慕容蘭徹底翻臉,或者是慕容超一怒之下斬殺慕容蘭,雙方的血仇越結越深,不可化解,于是劉裕手下所有的兵馬,糧草,軍械,全會用于跟南燕的長期戰(zhàn)爭去了?!?/p>
“南燕的實力強過劉裕,至少賬面上如此,而且他們有鐵騎,就算打不過也可以跑,我原以為劉裕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占了山南的州郡,然后長期跟劉裕來回拉鋸,誰也吞不了誰,誰也不能退讓。”
“大晉也承受不了劉裕這樣的長期折騰,一年半載尚可承受,但要是三年五年,那就連謝家也受不了最后只能撤回對劉裕的支持,而如果在戰(zhàn)爭中把他的部下給消耗殆盡,軍中支持劉裕的人也少了,到時候我去輕松地解決譙蜀和妖賊這些相對好打的敵人,而劉裕失掉常勝將軍的威名,就是我可以取代他的時候了?!?/p>
劉婷云冷笑道:“這算計倒是很好,只可惜,你沒料到黑袍居然會放開大峴山,引劉裕全軍過去,在臨朐決戰(zhàn),想要一舉把劉裕消滅,結果卻是在野戰(zhàn)中給劉裕徹底打敗,繼而兵敗廣固,給長期圍攻?!?/p>
劉毅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與無奈:“我更沒想到的是,劉裕居然不見好就收,甚至也不管他老婆慕容蘭的死活,就這樣持續(xù)圍攻南燕,而青州的所有漢人豪強,都視劉裕為救星,帶兵帶糧來投奔,讓他可以圍攻廣固長達一年!”
“唉,我原以為廣固是天下難攻不落的堅城,劉裕遠道而來,北方人心不附,最多簽個城下之盟就會撤軍,卻沒想到,他硬是等到攻下了廣固,甚至連妖賊在南方作亂,都可以不管不顧,連無忌戰(zhàn)死,他也不急著回來報仇,這回的劉裕,已經不是我曾經認識的那個京口寄奴了?!?/p>
劉婷云冷冷地說道:“因為你始終沒有認清楚劉裕,你以為他是真的不貪慕權力,富貴,你以為他真的是為了兄弟不惜性命的帶頭大哥,卻不曾認清他的本質,他確實可以為了兄弟而不顧性命,但那是為了兄弟們也可以舍出性命來為他的大業(yè)打拼,一個連結發(fā)妻子都可以不顧死活的人,你說他是為了理想,還是為了野心,又或者,理想和野心,本就是一回事呢?”
劉毅的臉色慘白,一把拿下了自己額頭上的藥帶,恨聲道:“你這樣一說,我倒是越來越相信,劉裕這么多年,一直是隱藏得最深的那個人,自古以來,要深結人心,多數人用的是權勢富貴,少數人用的是仁義恩威,更極少數的,可為開國帝王的人,用的是賞罰分明,言出必行??蓜⒃#幌蚴且悦鼡Q命,以心換心,對所有人都可以性命相托,也換來了所有人的以命回報,這樣看來,他才是最了解人心,也最能掌握人心的。”
劉婷云滿意地點頭道:“希樂,你看到這點,也不晚,雖然你也是難得一見的英雄豪杰,但不得不說,你現在功業(yè)有成,是名垂史冊的大將,裂土封疆,在狠勁,拼命這塊上,已經不及當年,更不及現在的劉裕?!?/p>
劉毅的眼中噴出一絲怒火,厲聲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我哪里不如劉裕了?”
劉婷云毫不退縮,上前一步,杏眼圓睜,大聲道:“劉裕敢以身犯險,賭上自己和六萬將士的性命,跨過大峴山,去跟南燕作滅國決戰(zhàn),一旦失敗,連逃回來的機會都沒有,他的地位比你高,權勢比你大,都不惜這樣賭上命,而你呢,大好機會就在眼前,卻在這里怨天尤人,錯失良機,劉希樂,你在我心中,是那個大火之夜,敢于逆天行事,同時得罪桓玄和劉裕兩大當世最強的男人,把我收下的英雄好漢,為何今天,你連象劉裕這樣放手一搏,都不敢了呢?”
揮劍斷情問是非
劉毅的嘴唇在輕輕地哆唆著,他的脖子上,青筋直暴,眼中怒火燃燒,直瞪著劉婷云,那表情,幾乎要把她給生吞活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