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隊長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前方,這突如其來的劇變,讓他根本來不及回過神來,甚至都沒弄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一股滔天的巨浪,那是前方不到百步的護衛(wèi)艦隊,與水下的潛龍戰(zhàn)船相撞時,暴發(fā)出的類似海底火山爆發(fā)時的那股子巨大沖擊力所掀起的,這會兒夾雜著無數(shù)破碎的船板和人的尸體,形成了一個三丈高多的巨大浪峰,狠狠地砸向了這四條巨艦構成的江上城堡。
朱超石的身體狠狠地撞上了林隊長,而他手中的兩面令旗,也恰到好處地掉了個個兒,帶著尖刃的旗尖,狠狠地扎進了林隊長的小腹之中,他感覺到自己的腸子和胃在向外流去,視線也緊跟著模糊,而面前的朱超石的臉,卻帶著一絲冷笑,他的聲音傳進了林隊長的耳朵里,這是這個忠實的天師道弟子在這個世上最后聽到的一句話:“下輩子記得做個好人!”
林隊長的尸體,隨著一陣沖上將臺的大浪頭,狠狠地飛了出去,而朱超石在空出了執(zhí)旗的雙手之后,也狠狠地抓住了這個帥臺邊上的圍欄,靠了這異常結(jié)實的防護欄,他終于沒有象林隊長的尸體,或者是后面的浪頭里所帶著的無數(shù)如螻蟻一樣的尸體一樣,給生生地卷走。
無數(shù)的生命,就這樣在一瞬間的爆發(fā)中這樣地消失了,甚至都來不及喊叫一聲,他們那在臨死前停留在面部的最后表情,幾乎是無一例外地雙眼圓睜,嘴巴張得大大的,似乎是在驚叫這突如其來的可怕災難,卻是連聲音都無法發(fā)出,就給這巨浪卷走。
洶涌的江水狠狠地灌進了他們的肚腹之中,甚至有的人嘴里還會看到晃動著的魚尾,那是同樣倒楣的江魚沖進了這些人的嘴里,這讓他們在被淹死之前,也許會被這些活魚,給活活卡死!
朱超石的頭盔給沖得無影無蹤了,一個接一個的浪頭拍打著他的身軀,如果不是死死地抓著護欄,恐怕他也會跟那些親眼所見的人一樣,給生生浪濤卷走,他在心里暗自驚嘆,想不到這天地的力量,竟然如此地可怕,兩個船隊的相撞,在把上百條戰(zhàn)船毀滅的同時,還能掀起如此可怕的風浪,大概那傳說中海上風暴時的滔天巨浪,也不過如此吧。
而隨著巨浪而來的,那無數(shù)的浮尸,有些則是慘不忍睹的,給生生撕裂的肢體,很多明顯是長期潛伏水下的水鬼,赤著身子,只著犢鼻短褲。
甚至有幾個一閃而過的尸體,是朱超石認識的,在潛龍戰(zhàn)船上的資深水手,曾經(jīng)和自己一起喝過酒,吹過牛。
朱超石清楚地刻,這幾個家伙說過自己當年在三吳大地橫行時是如何的厲害,在下海時穿越無數(shù)南海的海島,攻打廣州城時又是如何的威猛,甚至炫耀起自己的滿身傷疤,和他們身上的紋身一樣讓人觸目驚心。
也正是這些可怕的傷痕和紋身,讓這幾具殘缺不全的尸體,混在木塊碎屑之中,也能讓朱超石一眼認出,這些作惡多端,為禍世間多年的三吳老賊,連北府軍,連寄奴哥都無法消滅的宿敵,居然就在自己的這個計謀之下,自相殘滅了。
朱超石的眼中泛起了淚花,在心中暗暗地自語道:“無忌哥,還有那么多死難的同袍,你們的仇,我今天終于幫你們報了,這潛龍戰(zhàn)船,還有上面的老賊,就是殺害你們的最大仇人,我雖然沒能親自手刃徐道覆,可是他的這些走狗幫兇,我今天把他們?nèi)肯鄿缌?,如果還有機會,我還會…………”
他的思路還來不及繼續(xù),只聽到“叭”地一聲,朱超石所牢牢抓住的那截圍欄,在一個巨浪的沖擊之下,幾截船板沖天而起,直撲這上層建筑,撞擊之下,圍欄如同一棵風雪中飄搖的小樹,從中生生折斷,而朱超石的整個身子,也凌空而起,混在風浪之中,給狠狠地摔出了將臺,甚至,跟著這個大浪,拋到了半空之中,再向著底下的無底深淵,重重地跌落。
朱超石的心,也隨著他的身體,一起急劇地下落,他的心底,一個不甘的聲音在大叫著:“不,我不能就這樣死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哪,我還要報仇,我還要殺了黑袍,殺了盧循,更要親手殺了徐道覆,為無忌哥報仇,我還沒有洗涮我身上叛徒的污名哪,我不能死,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死!”
可是,朱超石連叫都沒來得叫出,就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如一片浮萍,旋轉(zhuǎn)著下落,他看到了魚蝦,看到了周圍的死人,看到了無數(shù)船上的碎片,他看到了自己這條會稽號上,從頂層開始,每一層的甲板上,那些經(jīng)歷了風浪的沖刷,仍然拼命跟剛才的自己一樣,奮力地抓住船板上的固定物,讓自己不至于給沖涮而走的天師道弟子們,而這一切,都象電影的慢鏡頭一樣,從他的眼前經(jīng)過,直到自己的后背,給狠狠地一個重擊,仿佛是從高空跌落,平躺著地一樣。
大量的,冰冷的江水,從朱超石的鼻子里狠狠地灌進去,因為他剛才在
危難方現(xiàn)手足情
晉夫的聲音突然從朱超石那已經(jīng)被江水灌入的耳朵里沖了進來,那么地清晰,卻又是如此地悅耳:“朱將軍,朱將軍?石頭哥,石頭哥,你快醒醒啊?!?/p>
這個聲音一下子把朱超石幾乎要出竅的靈魂,拉回了現(xiàn)實之中,他在心中喃喃自語道:“石頭哥,石頭哥?不知道有多久,沒有人這樣叫我了,這還是在北府軍時的稱呼呢,難道,我又回到了北府軍嗎,難道,這一年來的經(jīng)歷,只是一場惡夢嗎?太好了,這真的是太好了,我還是師父的徒弟,我還是無忌哥的副將,我的兄弟們都還…………”
朱超石的嘴角邊泛起了笑容,在這一瞬間,他睜開了眼睛,晉夫那張胡子拉碴,但堆滿了笑容的臉,映入了他的眼中,而就在這一刻,晉夫,還有圍在他身后的十余名兄弟,都露出了開懷的笑容,幾個人在驚喜地叫道:“醒了,石頭哥他醒了?!?/p>
可是,這些人的身上,分明穿著的還是之前天師道弟子的軍服,頭上也扎著天師道教眾們特有的頭巾,晉夫本人則是梳著椎髻,以示跟普通士兵的地位差距,但同樣是來自吳地的天師道教眾們最標準的打扮,一切,都跟半個時辰前,他們給趕出會稽號時,一模一樣,朱超石瞬間明白了兩件事:
天師群兇穩(wěn)陣腳
朱超石聽到這話,就不免得意地笑了起來,看著晉夫,點頭道:“不錯,這確實是我精心設計的戰(zhàn)術,潛龍戰(zhàn)船的位置,埋伏在水下之后,是固定好的,無法再動,那些行進的潛龍戰(zhàn)船,是需要跟隨船隊的行動,在水下是被水面上的船只拖著走的,還要有水鬼在水中配合作戰(zhàn),一旦進入戰(zhàn)區(qū),才會割斷繩索,聽指令上浮。可是這些埋伏在江底的潛龍戰(zhàn)船隊,并不是被拖著前進,而是固定位置,就連那些水鬼,也不浮出江面,而是看著巨艦的方向,舉火為號?!?/p>
晉夫一下子明白了過來:“所以,巨艦之上一直是一片黑暗,直到突然間燈火全開,艦上的人以為是為了發(fā)射矢石打擊來襲的晉軍船隊,可水下的水鬼們看到了卻以為是要他們上浮的命令?!”
朱超石點了點頭:“是的,只可惜,我的命令發(fā)得還是早了一點,如果再往前百步,讓這潛龍船隊上浮時,撞上這四條巨艦,那整個戰(zhàn)斗,可以直接結(jié)束了,唉,可惜,實在是太可惜了?!?/p>
晉夫咬了咬牙:“原來,石頭哥你在趕我們走的時候,早就作好了犧牲的準備了,你是準備在這巨艦之上,跟妖賊同歸于盡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