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城百年一度的海神祭,喧囂直沖九霄。
萬族生靈摩肩接踵,空氣中彌漫著海鹽的咸腥、靈果的甜香、妖獸皮毛的膻氣,以及一種近乎狂熱的慶典躁動。
臨荼,頂著“玄陰真人”那張蒼白陰柔的人皮面具,悄無聲息地游弋在這片鼎沸的繁華之下。
潛伏的日子,對她而言是酷刑。
城中最大的茶樓里,說書先生唾沫橫飛,將“上古魔頭逆天伐道,朱凰永鎮(zhèn)絕獄。
”的故事翻來覆去地講,每一次都引來滿堂嗟嘆或義憤填膺的咒罵。
臨荼隱在角落陰影里,杯中劣質的靈茶早已涼透,那被歪曲、被矮化的“前塵”,像鈍刀子割著她萬載不滅的怨毒。
更讓她煩躁的是,為了探聽消息,她不得不“屈尊降貴”,與幾個妖界的“奇行種”虛與委蛇。
一只總愛把尾巴盤成復雜發(fā)髻、自稱曾讓三界王者為她烽火戲諸侯的九尾貓妖,一條盤踞在酒壇上,醉醺醺吹噓自己啃過神帝腳后跟硬皮的青鱗蛇精。
還有只腦袋是向日葵、走路掉花粉、癡迷收集一切亮晶晶石頭的花妖。
“哎喲喂,玄陰妹妹,你是不知道呀,當年我在那不夜城頭一站…”貓妖甩著蓬松的尾巴尖,媚眼拋得毫無靈魂。
——臨荼一點兒也不想知道。
“嗝!龍腳皮?那算啥!老娘…老娘還嚼過…嗝…南天門看門石獅子的牙垢!硬!夠勁兒,夠我嚼幾天幾夜。
”蛇精的舌頭都快打結了。
——臨荼覺得有點獵奇了。
“亮!好亮!這塊石頭比上次那顆還亮!”花妖的大臉盤子湊到臨荼眼前,獻寶似的舉著一塊沾著泥巴的彩色礦石渣子,花粉簌簌往下掉。
臨荼只覺得腦仁嗡嗡作響,仿佛有千萬只魔音海妖在她識海里齊聲尖叫。
她強行壓下將這三個蠢貨連同整間茶樓一起化為齏粉的沖動,臉上擠出一個僵硬到近乎抽搐的“友善”微笑。
“…諸位姐姐見聞廣博,小妹佩服。
”若非這幾個家伙在碧波城頗有些歪門邪道的門路,消息靈通得緊,她何須在此忍受這等精神凌遲?正是從這些顛三倒四的醉話和炫耀中,臨荼再次確認了祭典的核心流程:騰空的騰聲少主將攜浩蕩儀仗,而海域的象征,鮫靈,將在萬眾矚目下登臺,以最純凈的鮫靈之聲,獻上對太極書卷的頌歌。
……“鳥人…鮫人…共聚高臺…”臨荼冰冷的心湖被投入一顆扭曲的石子,漾開一圈圈名為嫉妒與占有欲的毒漪。
混入祭典核心區(qū)域?她早已籌謀多日,這身人界修士的皮囊是她絕佳的掩護。
至于本源?她心中涌起滔天的不屑。
“魔?”這個字眼在她舌尖滾過,帶著極致的輕蔑,“低劣、污濁、只知吞噬本能的蠢物,豈能定義吾之本質?吾乃太極同源,是更高階的存在!”吉時已至,海螺號角長鳴,聲震百里。
“騰空大使——騰聲少主,駕臨碧波——!”天樂陡然拔高,清越穿云。
漫天憑空生出金色蓮瓣,紛揚灑落。
七彩霞光自天邊鋪陳而下,一道被璀璨金光包裹的身影,踏著這霞光之路,翩然而至。
翼人身披流光溢彩的霓裳羽衣,巨大的金色光翼在身后舒展,她目光淡漠地掃過下方如螻蟻般密集的眾生,那是一種源自血脈、深入骨髓的高傲。
當她的視線最終落向祭臺中心預留的位置時,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志在必得的矜持與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