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老夫人目光微凝,望著秦承赟自腰間青布囊中取出的那方酒盞,眼角不由得輕輕抽動。
她實在說不清,這位曾經的三殿下對她家姑娘,究竟懷著怎樣復雜的心緒。
是棋逢對手的惺惺相惜?
還是甘拜下風的暗自傾心?
不過一盞餞別時的尋常酒器,秦承赟竟珍藏了數十寒暑。
初時,她只道是當年秦承赟逼宮事敗,僥幸撿了條命,被逐出京城時身無分文,見姑娘斟酒送別的酒盞值些銀子錢,便偷偷摸摸將酒盞塞入袍袖,以防身無分文,露宿街頭。
可后來,當秦承赟應她家姑娘之召重返京城,再度得用時,這酒盞依舊在。
她方驚覺,秦承赟不知不覺間被她家姑娘吸引了目光去。
如今,還留著,怕不是要帶入土去。
某些人的心思,藏的還真是深。
裴桑枝亦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在案幾下,手指輕抬,悄然拽住榮妄的衣袖,聲若蚊蠅,終于問出了自己的疑惑:“榮明熙,方外高人品茶飲酒都這般講究的嗎?”
榮妄眸光微斂,不著痕跡地掠過那酒盞,輕聲道:“或許并非講究,也非這被歲月摩挲的發(fā)亮的酒盞有何稀罕,而是贈盞之人是他心頭珍重,卻又揮之不去的身影?!?/p>
“又或許,是求而不得的執(zhí)念。”
若非如此,怎會歲歲年年,將這尋常酒盞護得這般仔細,仿佛捧著一場醒不來的舊夢。
裴桑枝面露錯愕之色。
半佛半道,又是阿彌陀佛,又是無量天尊,看起來灑脫自如的秦仙長,亦會有難解的心事。
“還會有人以酒盞相贈嗎”
榮妄笑道:“許是順手牽羊也說不定呢?!?/p>
裴桑枝:還真有些想象不出那個畫面。
榮妄將盛著剔凈魚刺的雪白魚肉的青玉盤輕輕推至裴桑枝面前,溫聲道:“嘗嘗可合口味?”
“這烹魚的廚子,是老夫人特意從御膳房討回來的,手藝在上京城首屈一指?!?/p>
稍頓了頓,又道:“枝枝,上一輩人的故事里,有風云際會的豪情,也有得償所愿的圓滿;可人生如棋,既有落子無悔的決絕,也難免有棋差一招的遺憾和事與愿違的悵惘。”
裴桑枝抬眼,回望著榮妄,四目相對:“你我必得圓滿?!?/p>
無論如何,哪怕前路荊棘密布,她也定要搏一個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