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露水浸透了“鼎盛樓”廢墟的水泥地,寒氣順著陳磊的褲腿往上爬,凍得他膝蓋發(fā)僵。他是被餓醒的——胃袋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擰成了麻花,每一次收縮都帶著尖銳的絞痛,酸水漫上來,帶著鐵銹般的腥氣,嗆得他喉嚨發(fā)緊。
他蜷縮在曾經(jīng)的辦公室角落,身下墊著塊撿來的破紙板,卻擋不住地面的冰冷。昨天從工地領(lǐng)的80塊錢,早上給父親買了兩個肉包子就所剩無幾,現(xiàn)在口袋里只剩幾張皺巴巴的毛票,加起來不到五塊。別說吃飯,連瓶最便宜的礦泉水都買不起。
天光已經(jīng)放亮,透過破碎的玻璃窗,能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陳磊掙扎著坐起來,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手心的傷口因為夜里的寒氣,又開始隱隱作痛。他摸了摸肚子,空得發(fā)慌,仿佛五臟六腑都被掏干凈了,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窟窿,風(fēng)一吹就往里灌。
“得找點吃的。”他對自已說,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他想起昨天路過的菜市場,靠近后門的地方,總有攤主把賣不掉的爛菜葉、壞果子扔進垃圾桶。以前他開火鍋店時,那些東西連看都不會看一眼,可現(xiàn)在……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嚨里像塞了團棉花,咽不下,也吐不出。
尊嚴在饑餓面前,輕得像張紙。
他扶著墻站起來,腿一軟,差點又摔倒。身l虛得厲害,眼前陣陣發(fā)黑,只能扶著墻壁慢慢挪動。走出“鼎盛樓”,清晨的風(fēng)帶著點涼意,吹在臉上卻沒什么感覺,只有胃里的絞痛越來越清晰,像有把鈍刀在里面慢慢割。
菜市場離“鼎盛樓”不遠,走路也就十幾分鐘??蛇@十幾分鐘的路,陳磊走得異常艱難。陽光漸漸爬上來,照在身上,卻暖不了那徹骨的寒意。他走得踉踉蹌蹌,像個醉漢,路過的行人都繞著他走,眼神里帶著警惕和嫌棄。
他能感覺到那些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背上,密密麻麻的疼。可他沒力氣在意了,記腦子都是“吃的”,哪怕是別人扔掉的爛菜葉。
菜市場后門比他記憶中更亂。幾個巨大的黑色垃圾桶歪歪扭扭地堆在那里,散發(fā)著酸腐的氣味,蒼蠅嗡嗡地繞著飛。陳磊站在幾步開外,胃里一陣翻騰,差點吐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那股惡心。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垃圾桶里果然有不少“寶貝”——發(fā)黃的白菜葉、爛了半邊的土豆、被蟲蛀過的蘋果……都是些賣相不好,但或許還能吃的東西。
他的目光落在一叢被丟棄的青菜上。那菜葉子邊緣有些發(fā)黃,根部沾著泥,但中間的菜心看起來還算新鮮。他咽了口唾沫,蹲下身,伸出顫抖的手。
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菜葉時,一個粗啞的聲音像炸雷一樣在頭頂響起:
“嘿!你干什么呢?”
陳磊的手猛地一頓,像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他抬起頭,看見一個穿著油膩圍裙的中年男人,正叉著腰瞪他。那是旁邊賣蔬菜的攤主,陳磊有點印象,以前火鍋店采購時,還從他這里拿過貨。
只是那時,他是前呼后擁的“陳總”,對方點頭哈腰地遞煙;現(xiàn)在,他是蹲在垃圾桶旁撿爛菜葉的“叫花子”。
攤主的眼神像淬了冰,上下打量著他,嘴角撇出一絲鄙夷的笑:“我當(dāng)是誰呢,這不是陳老板嗎?怎么落魄到撿垃圾了?”
陳磊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從臉頰一直燒到耳根。他想解釋,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的傷口里,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卻也讓他稍微清醒了些。
“誰讓你動我扔的菜?”攤主往前邁了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越來越大,“這些菜是我要拿去喂豬的,你也配碰?”
周圍幾個擺攤的小販聞聲圍了過來,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這不是以前開火鍋店的那個嗎?怎么成這樣了?”
“聽說破產(chǎn)了,欠了一屁股債……”
“嘖嘖,真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