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忱立在庭中,神色悲凄,仿佛聽不見那一陣又一陣的拍門聲。
他的衣袍隨風(fēng)而飛,翩躚若舞,單薄的,似要乘風(fēng)歸去。
早些時(shí)候,李柔來過蘇宅,她懶洋洋地倚靠在貴妃椅上,嗤笑道:“你跟了我,讓你做縣主婿,我府上那些人都比不得你,你還有何不滿意?”
臨走時(shí),她打量著他,笑如冷風(fēng):“別恃寵而驕蘇大人,我給你時(shí)間思慮,但不能太久,我沒宋疏遙那么好的耐性。”
說罷,又像想起什么,補(bǔ)充道:“你若是為了她好,就別再見她了,否則,我定讓你抱憾終身?!?/p>
字字句句,都讓蘇忱不寒而栗,魏主事那張慘白的臉不斷閃回到眼前。
早在賢王當(dāng)政之后,李柔就邀約過他兩次,每次他都以公事在身為由拒絕了,怕宋疏遙憂心,也未曾跟她說過此事,直到初六,魏主事遭人殺害。
他不懼一死,卻從未想過此事會連累與世無爭的魏主事,未來還可能連累宋疏遙,六月天,他冷汗俱下,忽然有些想吐。
就那樣站著,直到宋疏遙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虛無,他后退了兩步,碰到石凳,忽的坐了下去。
不知怔忪多久,身后有腳步聲,一襲華袍的中年男人領(lǐng)著個(gè)護(hù)衛(wèi)從后院過來,到他面前時(shí),輕喚了一聲:“忱兒?!?/p>
強(qiáng)忍不適,蘇忱起身行禮道:“父親?!?/p>
蘇忱之父蘇長史四十來歲,醉生夢死多年,容貌和身形依舊出眾,看著蘇忱慘白如紙的臉,蘇長史嘆息一聲,感慨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眼見你的婚事就成了,不想竟弄出這么件事,可見你和疏遙那孩子,是有緣無分啊。”
那端是沉默,根本不愿接蘇長史的話茬,他尷尬片刻,又試探道:“不過這做縣主婿也未必是件壞事,縣主同賢王殿下交情甚篤,其父宣王也正是春風(fēng)得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忱兒不妨好生考慮一二。”
見他把事情挑明了,蘇忱才抬頭看他,眸光里沒有震驚,反而平淡如水,沉聲道:“父親與我皆知那舞陽縣主作惡多端,我若做了這個(gè)縣主婿,是為不仁;背棄宋相栽培,與其女退婚,陷疏遙于流言蜚語,是為不義,父親也讀圣賢書,深明大義,知道禮義廉恥,此刻豈能與那縣主一起逼迫孩兒?”
一雙澄澈悲傷的眼,看得蘇長史心虛,可他依舊倔強(qiáng)的抬著頭,與蘇忱對視。
父子倆互相看著,誰也不饒誰,半晌,蘇長史無奈道:“兒啊,何談逼迫,但凡有的選擇,我也不會讓你這么難受,我就你這么一個(gè)兒子,自然希望你好,你和疏遙這門親事是不錯(cuò),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上一旦龍馭賓天,自然有新人上臺,宋相風(fēng)光不再,甚至因?yàn)槟銈冞@些恩怨,被牽扯到更深處,你何必在此時(shí)迎難而上。”
蘇忱甚至想要冷笑,他克制須臾,才道:“父親若為我好,就不該私下面見舞陽縣主,您可知讓我卑躬屈膝,茍且偷生,倒不如一死,一了百了,還落個(gè)干凈利索!”
他從未說過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蘇長史氣得血?dú)夥?,一巴掌抬起來,卻落到了自個(gè)兒的臉上,憤恨道:“想死還不容易,既然你沖昏了頭,罔顧孝道,那我今日就先死在你前面,也一起干凈,利索!”
說罷,唰的一聲抽出了身邊護(hù)衛(wèi)腰間的佩劍,抵在自己脖子上,眼見著就要自刎,蘇忱苦笑一聲:“父親又何必嚇我。”
他說著,上前一步,按住刀刃,蘇長史平日里暈頭轉(zhuǎn)向,可卻最疼惜這個(gè)兒子,見他摸到劍刃,心底一慌,趕緊松了松。
那把劍自然而然到了蘇忱手中,他目色凄然,凜眉道:“父親不懼一死,我又何懼一死!”
話音剛落,蘇忱將劍一橫,架在頸上,寒光閃閃,對著脖頸就是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