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溝大隊的糧倉,坐落在村子地勢相對較高的一處平地上,緊挨著大隊部和曬谷場。這是一座頗具規(guī)模的建筑,主體由厚實的土坯壘砌,外面抹著一層斑駁的泥皮,屋頂則覆蓋著厚厚的茅草,用木椽和檁條支撐著。與周圍低矮破舊的民房相比,糧倉顯得尤為“高大”和“堅固”,承載著全村百十口人來年的口糧和希望。
然而,當顧建業(yè)隨著李順才走到近前時,那份“堅固”的表象便開始瓦解。
糧倉的墻基處,明顯可以看到水漬侵蝕的痕跡,一些泥皮已經(jīng)脫落,露出了里面顏色深暗、似乎有些松軟的土坯。北面墻角的位置,甚至有一道不算太明顯、但絕對不容忽視的沉降裂縫,從墻基一直延伸到接近屋檐的位置。屋頂?shù)拿┎蓦m然厚實,但靠近屋檐的部分已經(jīng)有些腐爛、發(fā)黑,幾處凹陷的地方明顯是積水所致。
“就是這里了?!崩铐槻胖钢Z倉,臉上的皺紋擰得更深了,“建業(yè)你看,這老伙計,年頭久了,毛病也多了?!?/p>
跟過來看熱鬧的幾個膽大的村民和聞訊趕來的大隊會計、保管員等人,也都圍了上來,一個個面色凝重,對著糧倉指指點點,唉聲嘆氣。
“前幾天剛下過一場小雪,化了之后就發(fā)現(xiàn)里面開始滴水了?!贝箨爼嬍莻€戴眼鏡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鏡,憂心忡忡地說,“老王頭進去看,說北邊靠墻那幾袋谷子都有些受潮了!”
“何止是受潮!”保管員老王頭,一個干瘦黝黑的老漢,接過話頭,聲音帶著急切,“頂棚那幾根檁條,我瞅著也不太對勁,好像有點往下彎!這要是真下大雪,壓塌了可咋辦!”
眾人的議論聲中,顧建業(yè)卻異常沉默。他沒有急著發(fā)表意見,而是如同前世在勘察重要項目現(xiàn)場一般,開啟了他那雙專業(yè)“鷹眼”。
他沒有先看漏雨的屋頂,反而繞著糧倉走了一圈,步伐不快,但目光銳利。他時而蹲下身,仔細查看墻基的土壤濕度和裂縫的走向;時而抬起頭,瞇著眼睛觀察屋檐的排水角度和墻體的垂直度;甚至伸出手指,摳了摳墻角的土坯,感受其硬度和含水率。
他的動作專業(yè)而細致,與周圍村民的茫然和焦慮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排水做得不行,”顧建業(yè)走到糧倉的北側(cè)墻角,指著地面,“你看,屋頂下來的雨水沒有引導排走,都積在墻根這兒了。長年累月地泡著,墻基不壞才怪!這條裂縫,主要就是地基受潮不均勻沉降引起的。”
他又指了指墻體:“土坯墻最怕水,下面泡軟了,上面的重量壓下來,自然就裂了。光堵裂縫是治標不治本,得先把水排走!”
簡簡單單幾句話,直指問題核心!
李順才和周圍的人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們只知道墻裂了,卻從未想過根子在排水上。
“那那該咋辦?”李順才急忙問道。
“先不急?!鳖櫧I(yè)擺擺手,目光轉(zhuǎn)向那扇厚重的木門,“開門,我進去看看屋頂和里面的情況。”
保管員老王頭連忙上前,用一把帶著銅綠的鑰匙打開了沉重的大鎖,推開了糧倉的木門。
一股混合著糧食、塵土和明顯霉味的氣息撲面而來。糧倉內(nèi)部光線昏暗,只有幾縷光線從屋頂茅草的縫隙和墻壁上預(yù)留的幾個小小的通風口透進來。借著這點微光,可以看到里面堆放著一個個鼓鼓囊囊的麻袋,按照種類和區(qū)域整齊地碼放著,幾乎占據(jù)了大部分空間。
顧建業(yè)的目光第一時間就投向了屋頂!
他仰著頭,仔細觀察著頭頂?shù)哪窘Y(jié)構(gòu)。支撐屋頂?shù)闹饕且恍┐謮训脑緳_條,搭在兩邊厚實的土坯墻和中間幾根立柱上。檁條之上是椽子和厚厚的茅草。
問題很明顯!
屋頂北側(cè)靠近墻角的位置,確實有幾根檁條出現(xiàn)了肉眼可見的輕微變形和下沉!對應(yīng)的下方地面上,有明顯的水漬痕跡,甚至還能看到幾滴水珠正從茅草縫隙中緩緩滲出,滴落在糧袋上方的油布上。
“麻煩了”顧建業(yè)的眉頭緊緊鎖起,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問題比想象的要嚴重?!?/p>
他走到那幾根變形的檁條下方,伸手指了指:“看到?jīng)]有?這幾根檁條接口處已經(jīng)有糟朽的跡象了,承重能力大大下降!漏雨只是表象,真正危險的是結(jié)構(gòu)!現(xiàn)在沒下大雪還好,一旦積雪過厚,超過了它的承重極限,這里”他做了個手勢,“很可能會先垮塌下來!”
聽到“垮塌”兩個字,李順才和保管員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這要是塌了,損失的可不僅僅是幾千斤糧食,更是全村人的命根子!
“建業(yè)!建業(yè)!你可得想想辦法??!”李順才急得抓住了顧建業(yè)的胳膊,聲音都有些顫抖,“無論如何,得保住這糧倉!保住這糧食!”
“是啊建業(yè)!你腦子活,一定有辦法的!”會計和保管員也圍了上來,眼神里充滿了哀求和最后的希望。
看著眾人焦急的目光,感受著肩上沉甸甸的期望,顧建業(yè)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