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錯呀,誰都不能決定自己成為哪一家的孩子?!毖喽瑩狭藫项^,“但是你到底是什么時候知道這個秘密的?當時宋風眠和我說過,他告知了你四皇子到底是誰,可你一點都不驚訝?!?/p>
“很小就知道了?!毖囗炚f,“爹娘剛班師回朝那一年吧。有一回娘帶著三妹出門參加賞花宴,你當時和在溪他們出門撒野去了,爹來和我下棋,中途說要小酌兩杯,小酌著小酌著就犯了酒癮,喝多了?!?/p>
“他說漏嘴了嗎?!”燕冬麻木地說,“這個老燕好不靠譜!”
燕頌失笑,說:“漏了一半吧。我記得他當時躺在榻上,拉著我的手說了很多醉話,其中□□都是和娘親有關,肉麻得很,唯獨那一句——他說:‘頌兒,你老爹是真把你當親兒子’?!?/p>
“后來呢?”燕冬索性側身,一屁股坐上窗臺,好奇地瞧著燕頌,“你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有時候只需要一記眼神就可以暴露許多?!毖囗灤沽舜寡?,“陛下看我的眼神,偶爾很值得探究,不知道的時候只當是陛下喜歡咱們這些晚輩,也因為爹娘的關系幾分偏愛,可自從聽了爹的那句話,我才厘清陛下看向我的目光里到底藏著什么?!?/p>
燕冬傷心地說:“你都不和我說?!?/p>
“那會兒何必說呢,我就是你的親哥哥?!毖囗炚f。
“可你想當皇帝。”燕冬說,“你甚至早有籌謀?!?/p>
“若我可以一輩子都只做燕頌,那位極人臣就夠了,可是我漸漸地回過味兒來,不行。”燕頌迎著燕冬微紅的目光,溫柔地向他坦誠,“爹娘功高,雖未震主,班師回朝后卻主動上交兵符、卸了武職回家做個富貴閑人。陛下從未對燕家生出忌憚隔閡,對咱們這一輩偏愛提拔,從不遮掩,他是頂溫和頂有心的皇帝,可他的兒子卻不一定是。”
“一朝天子一朝臣,”燕冬輕聲說,“陛下不打壓咱們,下一位就未必?!?/p>
燕頌摸摸燕冬的臉,說:“自我做了審刑院使,我就知道,我還是做不了一輩子的燕頌。審刑院使,天子親臣,所謂登高必跌重,這樣的位置最該防備那句‘一朝天子一朝臣’。”
“好吧?!毖喽f,“那我原諒你了?!?/p>
“多謝冬冬?!毖囗灤寡劭粗喽t紅的鼻尖,知道他先前在屋里偷偷哭過了。
哪怕早有準備,早有打算,燕冬仍然畏懼這一天的到來,緣由不知,一切隨心而已。
“別怕,冬冬。”燕頌抱住燕冬,輕聲說,“不管姓燕還是姓趙,我都是你的大哥。我和你說過的,去哪兒都帶著你。”
燕冬揪著燕頌的側腰布料,在他頸窩里哭成了淚人兒,聞言什么都說不出口,只能一味地點頭。
“世子,”常春春在幾步外說,“宮里召見?!?/p>
側腰上的手驟然揪緊,燕頌拍著弟弟的背,正要說話,那雙手卻突然松開了,燕冬主動從他懷中退開,轉身吸溜著鼻涕,說:“你快去吧,要好好表現?!?/p>
燕頌沒有走,常青青見狀上前說:“世子,您先入宮吧,別讓陛下等久了?!?/p>
燕冬的性子他們都清楚,真要安撫,一晚上都不一定能安撫好的,他既然主動放人,那就是逼著自己懂事周全呢,可不能再溫柔輕哄“撩撥”他了,否則一不小心就會淚流三千里。
“……冬冬,早些睡?!毖囗炥D身走了,他剛下了臺階,身后就響起噔噔噔的腳步聲。
燕冬穿著木屐追到院里,把手中的紅玉指環(huán)囫圇塞進燕頌的左手指間,“我知道你會離開這個家,一直偷偷地做呢,比照著你給我做的這只,盡量做得一模一樣?!?/p>
他用戴著指環(huán)的手緊緊地握住燕頌的手,兩只九分相似的指環(huán)碰在一起。
“這不是指環(huán),是鐐銬,是枷鎖,我綁著你,我一輩子都綁著你,你不許摘下來,不許有了真的親兄弟就不要我們了,不許姓了趙就看不上我們了,不許覺得哪個年輕能干的心腹幕僚比我好,不許三宮六院妻妾成群,不許和哪家的小姐聯(lián)姻,不許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