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大會的喧囂漸漸沉淀,暮色漫過山門時,柳梟衿已在親傳弟子居住區(qū)找好了住處。
與她一通的林硯秋被師父神霄帶去論話了。
庭院里的竹影斜斜掃在青石板上,將林硯秋的影子切得支離破碎。
他垂著眸,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那枚墨染竹牌——牌面墨色愈沉,象征著他此時緊繃的心情。
洇心宗宗主神霄就坐在對面的石凳上,素白的道袍被穿堂風(fēng)掀起一角,語氣聽不出喜怒。
“入我洇心宗,首重坦誠。你可知,為何收徒大會上,那么多靈根資質(zhì)更顯的弟子,我通意收你為親傳弟子?”
林硯秋脊背微僵,垂首答道:“弟子愚鈍,只知蒙宗主垂青,感激不盡?!?/p>
他刻意讓聲音帶著幾分初入宗門的怯懦,眼角的余光卻緊緊鎖著神霄指尖捻著的那片竹葉——方才他隨手摘的,此刻葉尖凝著的露珠正欲墜不墜,像極了他藏在偽裝下的心跳。
神霄指尖輕彈,那片竹葉便悠悠飄到林硯秋腳邊,露珠落地時濺起微不可察的濕痕。
“你的根骨,并非表面那般平庸?!鄙裣鼍従彽溃抗饴湓谒箝g,“上品風(fēng)靈根,縱是在修真界也屬難得,為何要用秘法掩去?”
林硯秋的呼吸驟然一滯。他早料到以洇心宗“以心印道”的本事,瞞不過太久,卻沒想到宗主竟看得如此透徹。
他垂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緊,指甲掐進掌心。
“師父明鑒……”林硯秋的聲音比剛剛低了幾分,語調(diào)染上艱澀,“弟子……弟子曾因靈根之事遭人覬覦,家破人亡后,便不敢再顯露半分。只求能安穩(wěn)修行,不敢奢求更多。”
神霄看著他。庭院里的靜心泉正汩汩淌著,水聲將他話語里的微顫襯得格外清晰。
林硯秋指尖的墨染竹牌忽然泛起淺淺漣漪,牌面墨色隨他的心跳微微變深——這孩子在說謊。
洇心宗的竹牌從不說謊,心湖有瀾,墨色自顯。
但神霄沒有點破,只是抬手示意林硯秋起身:“起來吧。靈根是天賜,亦是枷鎖,你既不愿顯露,必有你的緣由?!?/p>
他站起身,道袍拂過石桌時,帶起一縷溫潤的靈力,輕輕落在林硯秋肩頭,“只是入了我門下,便要記得——洇心宗的修行,先修心,再修術(shù)。心若有滯,墨難成形?!?/p>
林硯秋低頭謝恩,額發(fā)垂落遮住眼底的驚悸。他能感覺到那縷靈力在l內(nèi)輕輕一蕩,像在試探什么,卻又很快退去。
直到神霄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林硯秋才緩緩直起身,望著手中那枚墨色漸穩(wěn)的竹牌,指尖又在袖中摸到了一塊冰涼的玉佩——那是他真正身份的信物,此刻正貼著心口,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柳梟衿……他在心里默念這個名字,抬手撫過自已的臉頰,易容術(shù)下的皮膚觸感陌生而粗糙。
沒關(guān)系,靈根被發(fā)現(xiàn)也沒關(guān)系,只要這張臉、這個身份還能藏住,只要能留在洇心宗,留在柳梟衿身邊……
他轉(zhuǎn)身望向庭院外的竹徑,那里是親傳弟子居住區(qū)的飛檐。
風(fēng)穿過竹林,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極了他此刻按捺不住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