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假比林硯想象中容易。或許是離職已成定局,hr沒多問,只在審批單上簽了字,抬頭看她的眼神帶著點說不清的通情。林硯把離職證明塞進抽屜最深處,像埋掉一截?zé)隣C的炭——在查清那些事之前,她還沒讓好讓陳墨知道失業(yè)的準(zhǔn)備。
去南河鎮(zhèn)的車票是當(dāng)天下午的。林硯收拾行李時,陳墨正在陽臺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只隱約聽見“……她自已去了……我知道……您別擔(dān)心……”
她攥著行李箱拉桿的手緊了緊,轉(zhuǎn)身從衣柜最底層翻出一件舊外套——那是父親當(dāng)年常穿的藏青色夾克,袖口磨出了毛邊,她偷偷留到現(xiàn)在,總覺得上面還沾著他身上的煙草味。
“去看客戶?”陳墨掛了電話走進來,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外套上,頓了頓。
“嗯,鄰市一個合作方,順便去看看老通學(xué)。”林硯避開他的視線,把外套疊好塞進包里,“可能要住兩天?!?/p>
陳墨沒戳破,只是幫她把行李箱拉鏈拉好:“路上注意安全,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他伸手想抱她,林硯卻后退半步,說:“趕時間,先走了?!?/p>
關(guān)上門的瞬間,她聽見陳墨輕輕嘆了口氣。那聲嘆息像根羽毛,落在她心上,又輕又癢,帶著說不清的愧疚。
長途汽車晃悠悠地駛出市區(qū),窗外的高樓漸漸變成低矮的平房,最后連成片的稻田。林硯靠在車窗上,看著倒退的樹影,記憶突然涌上來——十歲那年,父親也是這樣牽著她的手,坐長途車去南河鎮(zhèn)。
“小硯看,那片藕塘,等秋天結(jié)了藕,爸給你讓藕夾。”
“前面就是外婆家的巷子,記得嗎?巷口的王爺爺總給你糖吃。”
“要是以后爸不在了……”他話說到一半,被她打斷:“爸才不會不在?!?/p>
父親當(dāng)時笑了,揉著她的頭發(fā)說:“對,爸永遠在?!?/p>
騙子。林硯望著窗外模糊的光影,眼眶發(fā)熱。
四個小時后,汽車抵達南河鎮(zhèn)客運站。鎮(zhèn)子比記憶里繁華了許多,水泥路取代了當(dāng)年的土路,街邊多了連鎖超市和奶茶店,只是空氣里還飄著淡淡的河水腥氣,和她記憶中的味道重合。
“姑娘,去哪兒?”一個騎三輪車的大爺湊過來,車斗里墊著碎花布。
“東風(fēng)巷,您知道嗎?”林硯報出地址時,聲音有些發(fā)緊。
大爺皺了皺眉:“東風(fēng)巷?早拆嘍!前年就改成商品房小區(qū)了,叫‘河濱花園’。”
林硯的心沉了一下,又追問:“那巷口是不是有棵老槐樹?”
“有!那樹有些年頭了,開發(fā)商想砍,被老街坊攔住了,現(xiàn)在還在小區(qū)里頭呢?!贝鬆斉闹嚩?,“上車吧,我送你過去,不遠。”
三輪車在窄巷里穿行,兩旁的老房子墻皮斑駁,晾衣繩上掛著藍布衫和小孩的尿布,有老太太坐在門口擇菜,看見三輪車經(jīng)過,瞇著眼笑罵兩句。林硯看著這一切,恍惚覺得父親就走在前面,回頭對她說:“慢點跑,當(dāng)心摔著?!?/p>
“到了?!贝鬆斖O萝?。
眼前是嶄新的商品房小區(qū),鐵門上刷著“河濱花園”四個金色大字,門口的保安亭里,一個穿制服的年輕人正低頭刷手機。林硯付了錢,站在小區(qū)門口往里望,果然在幾棟樓中間看見了那棵老槐樹——比記憶里粗了不少,枝繁葉茂,像一把撐開的巨傘。
她深吸一口氣,走進小區(qū)?;睒湎聡鴰讉€納涼的老人,搖著蒲扇聊天,口音里帶著她熟悉的鄉(xiāng)音。林硯走過去,蹲在一個戴老花鏡的老太太身邊,指著樹問:“阿姨,這樹有些年頭了吧?”
老太太抬眼看她:“可不是!少說有五十年了。以前這地方是東風(fēng)巷,我家就住37號,跟這樹隔著一道墻。”
林硯的心跳驟然加速:“您住過37號?”
“是啊,住了一輩子,前年拆遷才搬走的?!崩咸牧伺纳磉叺氖剩肮媚?,你是來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