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臘月廿三。
鎮(zhèn)國公府的祭祖大典,天寒地凍,仿佛能把人骨頭縫里的熱氣都一并抽走。
青銅鼎里悶著上等的百合香,煙氣卻被寒風死死壓住,只肯貼著冰冷的地面游走,透著一股不祥的沉悶。
前排的宗親們個個裹著黑貂白狐,連呵出的氣都帶著矜貴。
葉錦容站在隊伍的最末端,風口之上。
她身上那件漿洗到泛黃發(fā)白的夾襖,薄得像一層紙。
寒氣化作無數(shù)根無形的冰針,專往她裸露的脖頸和手腕里鉆。
她深深垂著頭,纖長的睫毛上凝了一層細密的白霜,整個人縮成一團,活像廊廡下被人遺忘的破舊蒲團,卑微到塵埃里。
“哎喲!”
一聲尖細的驚呼,如一根滾油里炸過的鋼針,驟然刺破了現(xiàn)場莊嚴肅穆的氛圍。
嫡長女洛清瑤正從葉錦容身側擠過,她手上那塊新得的羊脂玉佩,本是溫潤無瑕,此刻卻脫手而出,直直墜向地面。
啪!
玉佩撞上凍得如鐵石般的青石板,應聲碎裂。
那聲音,清脆得扎心。
一瞬間,周遭所有的視線,如通聞到血腥味的餓狼,齊刷刷地聚焦過來。
“葉錦容!”
洛清瑤的嗓音拔得尖利,她指著地上的碎玉,眼圈說紅就紅,淚珠子恰到好處地滾落下來。
“我的玉佩!你好狠的心!不過是沒讓你多看兩眼,你竟敢……竟敢嫉妒毀寶!”
葉錦容甚至沒來得及抬眼,一個“敢”字,已經(jīng)像座大山般兜頭壓下。
“放肆!”
上首的國公夫人王氏終于開了口。
聲音不大,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猛地浸入冰水,一瞬間讓整個場院的空氣都凝固了。
她鳳眼一挑,視線越過眾人,如刀子般釘在葉錦容身上。
“家祭之日,行此齷齪之事!你這喪門星,是嫌我洛家還不夠晦氣嗎?”
王氏根本不問緣由。
或者說,一個卑賤庶女的緣由,從來不值得她浪費半句口舌。
她要的,是嫡女的l面,是國公府不容挑釁的鐵規(guī)。
“來人!”她聲調(diào)一沉,帶著冰冷的殺伐氣,“家有家法,族有族規(guī)!此等心術不正之輩,拖去中庭,給我著實打上二十記鞭子!讓她曉得,什么是尊卑!”
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獰笑著上前,一人一邊,鐵鉗般的手爪死死扣住葉錦容的胳膊,將她往外拖去。
她的額頭重重磕在門檻上,“咚”的一聲悶響,引來人群中幾聲壓抑的竊笑。
庭院里,積雪未化,白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