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賊的鐵蹄碾碎積雪時,桃花村老槐樹的陰影里,十二歲的虎娃正捂著妹妹的嘴。他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像有面破鼓在胸腔里亂敲。
妹妹的眼淚滴在他手背上,比昨夜偷喝的冰井水更涼。他想起三天前娘把最后一塊餅掰成兩半,說“等爹回來”,可此刻爹的鋤頭正插在三步外的凍土上,木柄還在微微顫動,像極了娘臨死前抽搐的手指。
少女被按在樹干上時,虎娃看見她發(fā)間的紅頭繩在風(fēng)中飄成直線,像去年姐姐出嫁時偷藏的喜糖紙。
他攥緊妹妹的手,指甲嵌進她掌心,喉嚨里涌起想喊卻不敢喊的沖動——就像看見爹被砍倒時,他想沖出去卻被娘死死按住,指甲摳進他胳膊的那種鈍痛。
少女母親的詛咒聲響起時,虎娃聽見身后傳來奶奶的抽泣。老人把他和妹妹往柴堆里按得更深,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掠過他后頸,那里還留著去年被野狗抓傷的疤。
奶奶的體溫透過補丁摞補丁的棉衣傳來,混著焦糊味和血腥味,讓他想起前年饑荒時,奶奶把樹皮磨成粉熬湯的味道。
白發(fā)老人被踢飛的瞬間,虎娃看見老人腰間的葫蘆滾向自己。他認出那是上個月老人送給他的野果酒,當時老人說“等開春就教你釀”。
此刻葫蘆口的木塞蹦開,酒液在雪地上畫出蜿蜒的線,像極了虎娃用樹枝在凍土上畫過的回家路。
王寡婦家傳來孩子的哭喊聲時,虎娃感覺妹妹的身體突然繃緊。她才四歲,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往他懷里縮。
虎娃想起自己四歲時,姐姐會用草莖編螞蚱哄他,可現(xiàn)在姐姐的紅蓋頭正掛在村口燒焦的柵欄上,在火光中飄成血色的旗。
風(fēng)鈴鎮(zhèn)賣菜老漢斷臂的剎那,正在奔跑的張大娘猛地捂住嘴。她籃子里的雞蛋滾落在地,蛋清混著血在雪地上攤開,像極了她早夭孫子的襁褓。
三年前兒媳難產(chǎn)時,她也是這樣看著鮮血浸透土炕,卻無能為力。此刻她攥著籃子的手在發(fā)抖,指甲縫里還沾著昨天揉面時的面粉,那是她藏了半個月的最后一把糧。
年輕母親中箭的瞬間,躲在巷口的李秀才猛地閉上眼睛。他聽見箭頭穿透布料的“噗嗤”聲,與去年他撕毀八股文時的撕裂聲重疊。
懷里的《論語》被冷汗浸透,書頁間夾著的槐花書簽簌簌掉落——那是他未婚妻上吊前送的信物,此刻她的尸體正停在鎮(zhèn)西頭的亂葬崗。
地窖里的母親捂住嬰兒時,張嬸的指甲掐進掌心。她想起自己。紫霄賊們的臉上沾滿了鮮血與煙灰,卻仍在瘋狂地笑著,笑聲中透著令人發(fā)寒的癲狂,仿佛這一切都是一場荒誕的狂歡。
離桃花村不遠的風(fēng)鈴鎮(zhèn),同樣陷入了浩劫。鎮(zhèn)中心的集市上,積雪被踐踏成泥濘,混著鮮血,變成暗紅色的漿糊。
紫霄賊們揮舞著大刀,刀刃在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光,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一位賣菜的老漢試圖反抗,卻被賊兵一刀砍斷手臂,鮮血如噴泉般噴涌而出,染紅了他的菜筐。
筐里的青菜上沾滿了溫?zé)岬孽r血,在冰冷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刺眼,宛如一朵朵盛開的惡之花。
“快跑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聲音里充滿了恐懼與絕望。百姓們紛紛四散奔逃,踩在積雪與泥濘中,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然而,紫霄賊們騎著馬在后面追趕,馬蹄聲如鼓點般敲擊著人們的心臟,揚起的雪霧中夾雜著細碎的冰晶,打在臉上如刀割般疼痛。
一個年輕的母親抱著孩子拼命奔跑,卻因體力不支摔倒在地,孩子從她懷里滑落,摔在結(jié)著薄冰的地上哇哇大哭。
母親顧不上自己膝蓋的劇痛,掙扎著爬過去抱起孩子,卻被賊兵一箭射中后背,鮮血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衫,在雪地上綻開一朵妖艷的紅梅。孩子的哭聲漸漸微弱,最終被寒風(fēng)淹沒。
紫霄賊們沖進鎮(zhèn)子里的商鋪,雕花的木門在暴力下不堪一擊,“轟”的一聲倒塌在地。
賊兵們砸開柜臺,金銀財寶、綾羅綢緞散落一地,他們瘋狂地將財物裝進麻袋,偶爾有金幣滾落在地,在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卻照不亮他們眼中的貪婪與猙獰。
一位掌柜的試圖阻攔,卻被賊兵一劍刺穿胸膛,倒在自己經(jīng)營多年的店鋪里,鮮血浸透了腳下的青磚,與散落的賬本、算盤混在一起,宛如一幅諷刺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