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郡不出意料地打了起來。
祝隸稷收到前線來的密報,是郡守的請求,說集結了一支八百人上下的民兵,盼祝隸稷也能派出一支精銳來里應外合,于森林擊潰誘入的近萬敵兵。
可眼下早已不是局部內(nèi)亂的事情。
在前線送報來的半柱香前,另一封密報自京城發(fā)出,說是前些天夜里太子殺了親弟后圍了皇帝的寢宮,意圖逼迫久病的帝王退位。
至于太子如此急切的緣由,莫不過是聽信了父親意圖廢黜自己改立幼弟的風言,一國儲君做到這個份上,倒也屬實愚昧至極。
祝隸稷眼底閃過一絲陰鷙,老皇帝只有兩子,如今一子死,一子犯了大逆,正是國家動蕩、亟待洗牌之際。
想必不久后遠在邊境的父親也將收到京中劇變的消息,待到身為皇帝幼弟的父親還朝平亂,作為一個駐守邊境的股肱之臣,一個揮灑血汗的鐵血王爺,于情于理,這大昭也該改天換地。
如今只差一把火,祝隸稷想。
祝隸稷垂眸,手托住下頜,寬大的掌心掩住面容。
——幫還是不幫。
所有在軍隊里說得上話的人都在這兒了。
畢竟是賭上性命的事,加上民兵后,己方也不過千余人,而叢林深頭尚是未知,若想以少勝多,再是飽經(jīng)沙場的老將也不敢保證。
幾步之外,一向作為軍營智囊的江覃把玩著折扇尾端掛著的流蘇,難得地默了聲。
還是李明鏡深吸一口氣,向前邁步:“少帥,只要您一聲令下,什么決定臣同神鏡兵都愿追隨著你。
”盡管李明鏡同這位久居京都的少帥兼世子屬實不甚熟絡,可他堅信朝廷的決議,更甘愿臣服于鎮(zhèn)國大將軍,也是他恩人祝氏的血脈。
作為跟隨祝老將軍多年的得力干將,此番危機在前,他怎能有所畏懼。
李明鏡雙手化拳,言語擲地。
祝隸稷眼睫翻動,李明鏡握拳的手隱約在燭火中微顫。
自家將軍向前請命,眾將領也是作揖示意,這支軍隊沒有貪生怕死之徒,全是昭昭之心。
祝隸稷甚至都不需要出言煽動,領兵入林的事情便水到渠成。
江覃盯著桌幾上的那封密信,分明是朱紅寫就的求救,卻成了權利逐鹿的一枚棋。
少時,他和祝隸稷兩人在學堂時也免不得談及軍政:彼時年少,字里行間全是帷幄自得,可如今真槍實戰(zhàn)來浴血,卻又多了些茫然。
耗資如流水,人命似朝霞。
皇城是吃人不見血,戰(zhàn)場是馬勒裹尸還。
若是江覃作主抉擇,這個提議太險,細節(jié)安排也不夠周到,他決計是難以同意,畢竟他不愿見己方人頭落地,無辜犧牲。
可江覃不是祝隸稷,未曾以質子之名支身入局,也不曾離了雙親去淌皇權猜忌的死水。
有那么一瞬,江覃反有點慶幸自己站的是這個位置,不必敲板,自然也就少了可能的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