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昭等契丹兵全部撤軍,方返回城內(nèi)。精通醫(yī)術(shù)的炎摩天搶上來,見岐王滿身是血,恨不得讓她立馬躺下,里里外外好好檢查一番。
李云昭抬手一擋,臉上不見疲色,嗓音神完氣足,“這些無名之輩傷不了我,我身上的血都是濺上去的?!彼S手用臟污的袖子抹了把臉,臉上紅紅白白,煞是好看,眾人見了忍不住微笑。還是炎摩天從懷里取出一塊干凈帕子,為她輕輕擦臉。
眾人簇?fù)碇钤普鸦氐匠侵?。剛一坐定,李云昭環(huán)視眾人,肅容道:“古人云:‘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zhàn)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朴帽?,以少勝多,以弱困強(qiáng),有何難哉?如今契丹人元?dú)獯髠?,正是咱們反擊的好機(jī)會?!彼阒嵌嘀\,一眨眼便有了主意,“虛則實(shí)之,實(shí)則虛之,咱們且學(xué)一學(xué)張巡張?zhí)氐呐f法。”
謝南枝不贊同道:“張?zhí)匮硣?,岐王您這話可不吉利。”
李云昭被她一提醒,也覺不祥,改口道:“有理。燭之武夜縋而出,說服秦公,咱們學(xué)他?!蔽淞Υ蚍趺床唤姓f服?
她命軍士扎了草人千余,蒙以黑布,隔日趁夜縋下城去,契丹軍見城上人形,影影綽綽,似乎要發(fā)動偷襲,遂放箭亂射,岐國白撿了許多箭矢。次夜仍復(fù)以草人縋下,契丹不以為意,認(rèn)為岐王技窮。第叁日夜晚,李云昭從幻音坊與不良人中選出叁百輕功高明的精銳,全身服黑,由她親自帶領(lǐng),逕奔敵營。
殘?jiān)氯玢^,繁星點(diǎn)點(diǎn)盈滿天上的河流,在暗夜中卻嫌不夠明亮,正好做這群黑衣人的天然掩護(hù)。
不良人分散守在四方城門,許多人前日未曾親見岐王施展武功,如今見岐王自城上悄然飄落,落地?zé)o聲,輕盈如飛羽,不覺看得呆了。
這樣出神入化的武功,這樣風(fēng)華絕代的人物,偏生這般年輕!
想那米粒之珠,豈能與日月爭光?
李云昭一行人連巡夜的契丹兵都沒驚動,便潛入了契丹連營。她們?nèi)藬?shù)不多,卻會虛張聲勢,在干草堆里點(diǎn)起大火,用契丹話痛聲大呼,裝作敵人大舉來襲、損失慘重的樣子。契丹人本在酣夢之中,陡然驚醒,望去四野均是火光,耳中聽得“同胞”慘叫,哪里有心思辨別真假?士無斗志,自然潰不成軍。
李云昭暗暗好笑,在契丹營帳間東一轉(zhuǎn)西一晃,一邊躲避著契丹人,一邊留神觀看契丹營帳。那最華麗最高大的,定是主帥耶律堯光的營帳。
她身法快如閃電,片刻間闖過了叁座營地,將本來跟在身后的幾名下屬遠(yuǎn)遠(yuǎn)拋下。她四下一望,瞧中了最醒目的大帳,和身撲去,雙掌分襲帳外戍守的士卒。士卒們不及反應(yīng),便覺掌風(fēng)壓迫呼吸,想出聲示警已是不能,悶哼一聲便被點(diǎn)中了穴道,像是一尊尊木訥的泥偶。李云昭將他們輕輕踢到一邊,掀帳入內(nèi)。
帳內(nèi)鼾聲戛然而止。
剛一抬頭,李云昭便看到兩道花花綠綠的身影撞了過來,依稀有幾分熟悉。這二人一左一右,喊著“想偷襲俺姐倆,找死!”各出一掌從她肘底穿出,要施展大擒拿手法,扣她雙手的腕脈。這一下實(shí)是意料之外,但李云昭的內(nèi)外功夫,都已練到爐火純青之境,她雙足一頓,兀立如山,一個肘錘,解開了此二人的擒拿手。她接著一式“我心匪石”,雙掌按上對手心脈,只待內(nèi)勁一吐便叫對手心臟寸寸斷絕。
這兩人一兩招間便被她反制,居然一點(diǎn)不怕,大大咧咧道:“佩服,真佩服!大妹子,你這功夫俊得很??!”“姐姐,俺看她有點(diǎn)面熟啊?!薄鞍ミ?,你不是那個,那個……誰來著?嗐,瞧俺這記性?!?/p>
李云昭默默撤掌,扶住額頭。
失算啦,沒想到這里是她倆的營帳。
這二位自然是前代契丹大汗阿保機(jī)的妹妹,漢名叫做傾國、傾城的。李云昭和她們見過兩叁面,知道這姐倆天性淳樸,熱情善良,彼此之間談不上有多深的交情。而姬如雪和陸林軒與她們熟識,交情匪淺。幸虧她倆去了別處縱火,不然在這里遇上傾國、傾城,真是好不尷尬。這姐倆就算再沒機(jī)心,瞧見幻音坊的人在自家大營里現(xiàn)身,還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么?
傾城一拍腦門,“姐姐,俺想起來了,她是幻音坊和岐國的老大??!一招擺平了那倆什么判官的那個!嘿,那倆小子,和俺姐倆打得有來有回,還挺厲害?!?/p>
“哦對對對!你是岐王。你怎么跑來……??!”傾國一驚一乍,“你是來找俺們大侄兒晦氣的?”
李云昭猶豫了一瞬:殺死這倆人是輕而易舉的事,不過……沒有必要。傾國、傾城地位尊貴,若在陣前罹難只會讓契丹悲憤哀痛,士氣大漲,對岐國有害無利。
又或許,她見這二人赤子之心,不忍痛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