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市,六月底的傍晚,悶熱得像個巨大的桑拿房。
空氣粘稠得能擰出水,混合著汽車尾氣、路邊攤的油煙和廉價香水那股子刺鼻的甜膩味兒,讓人喘不過氣。
劉軍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從“騰飛科技”那棟光鮮亮麗的玻璃幕墻寫字樓里挪出來。
手里捏著一個薄得可憐的牛皮紙信封,邊角都被他攥得發(fā)皺發(fā)燙。
里面是兩萬塊——他在這破公司當牛讓馬、熬夜加班整整三年,最后像扔垃圾一樣被“優(yōu)化”掉的買斷費。
“優(yōu)化?調(diào)你媽的構!”劉軍低聲罵了句,聲音嘶啞,帶著一股子被抽干了力氣的頹喪。
他把信封狠狠塞進洗得發(fā)白、褲邊都快磨破的牛仔褲口袋,感覺那點錢硌得不是手心,是心口。
剛?cè)M去,口袋里的舊手機就嗡嗡震起來,屏幕頑強地亮起,刺眼地顯示著“尤佳”兩個字。
劉軍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煩悶,但還是按了接聽,沒好氣地:“喂?”
“劉軍!你死哪兒去了?!”電話那頭,尤佳的聲音又尖又利,像指甲刮過玻璃,背景是震耳欲聾的動感音樂和男男女女放肆的調(diào)笑浪叫,“不是說好今晚陪我去‘夜色撩人’嗎?趙少他們都到了,就等我了!你磨蹭什么呢?知不知道我今晚這身裙子多貴?等你等到花兒都謝了!”
“夜色撩人”?濱海市出了名的銷金窟,一瓶進口啤酒敢賣三位數(shù)。
劉軍心里的火“噌”一下就竄到了天靈蓋:“尤佳,我剛被公司開了,沒心情。”
“什么?!被開了?!”尤佳的聲音瞬間拔高了八度,那毫不掩飾的嫌棄和驚愕隔著電話線都能噴劉軍一臉,“劉軍!你怎么搞的?!這都能被開?!你是豬嗎?干了三年還被掃地出門?那你下個月房租怎么辦?我新看中那個lv的neverfull還指望你…”
“指望我?”劉軍直接氣笑了,粗暴地打斷她,“尤佳,你朋友圈曬的那個lv,是趙宗義給你買的吧?還有上周那條寶格麗小裙子項鏈,上個月底曬的蒂芙尼鑰匙手鏈…你真當老子是瞎子,看不見?”
電話那頭猛地一靜,只剩下背景音樂在瘋狂鼓噪。
過了幾秒,尤佳的聲音再次響起,沒了剛才的撒嬌發(fā)嗲,只剩下冰碴子似的冷和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理直氣壯:“劉軍,你什么意思?查我崗?質(zhì)問我是吧?對!就是趙少給我買的!怎么了?!人家趙少家里開大公司的,拔根汗毛都比你腰粗!你呢?一個破寫代碼的,吭哧吭哧干了三年,連個廁所都買不起!我跟著你喝西北風?。窟B個像樣的包都買不起的窮鬼!窩囊廢!”
“窮鬼!窩囊廢!”
這兩個字像兩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劉軍心口最嫩的地方。
這就是他省吃儉用、連煙都戒了供了兩年,以為能白頭偕老的女朋友?
“尤佳,”劉軍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我們分手吧?!?/p>
“分手?哈!”尤佳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尖聲嘲諷,聲音刺得劉軍耳膜疼,“劉軍,你搞清楚!是我甩了你!就憑你個窮酸樣,也配跟我說分手?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是趙少女朋友!你以后離我遠點!聽見沒?窮鬼!窩囊廢!有多遠滾多遠!”
咔噠!電話被狠狠掛斷。
忙音嘟嘟嘟地響著,像鈍刀子割肉,一下下凌遲著劉軍最后一點尊嚴。
失業(yè),被綠,被女朋友指著鼻子罵窮鬼窩囊廢。
三重打擊像三記重拳,砸得劉軍眼前發(fā)黑,胸口堵得幾乎要爆炸!
一股邪火混合著無邊無際的憋屈和不甘,猛地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