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高中狀元的消息,傳遍了京城。
寒門魁首本就罕見,他的文章又字字切中時弊,經(jīng)世致用之論早得了清流們的交口稱贊。
更因其在貢院風波中協(xié)助沈南安的‘義舉’,被圣上親點為狀元,一時風光無兩。
按慣例,新科狀元該入翰林院授修撰,那是最清貴的坦途,多少人求而不得。
可誰也沒料到,陛下竟下了道特旨,授蘇硯為都察院監(jiān)察御史,正七品。
沈南安聽到消息時,正在燈下翻看卷宗。
她心里明鏡似的,這是皇帝刻意的安排。
她升官太快了,從主事一路擢升,如今已在中樞有了一席之地,陛下素來多疑,怎會容她毫無掣肘?
蘇硯這步棋,走得實在明顯。
翰林院離權力核心近,卻遠于實務,都察院掌監(jiān)察,看似是讓他糾察百官,可都察院與自己轄下事務多有交集,他這個‘御史’,分明是陛下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睛。
寒門風骨?經(jīng)世致用?或許有。
但那層眼線的薄紙,誰都沒捅破,偏她看得最清。
蘇硯謝恩赴任的消息剛傳到府里,一道懿旨便傳到了沈南安面前:皇后娘娘召見。
坤寧宮依舊富麗堂皇,熏香裊裊。
皇后今日未戴繁復鳳冠,只簪了一支赤金點翠步搖,身著家常的石青色宮裝,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看似隨意的親近。
她斜倚在鋪著錦緞的軟榻上,手中把玩著一串溫潤的羊脂玉佛珠。
“臣宋云舒,叩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鄙蚰习惨蓝Y參拜,聲音清越平穩(wěn)。
“宋御史來了,快平身?!被屎舐曇魷睾?,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笑意,示意宮女賜座,“蘇狀元才名動京城,連陛下都贊不絕口,說是難得的經(jīng)世之才。本宮聽聞,他初次入京,便多得你提點。宋御史慧眼識珠,為國選賢,功不可沒?!?/p>
開場是毫不吝嗇的贊譽,卻句句將蘇硯的成就與沈南安緊密捆綁。
“娘娘謬贊,臣愧不敢當。”沈南安微微垂首,姿態(tài)恭謹,“蘇硯文章質(zhì)樸而見筋骨,心懷黎庶,實乃璞玉天成。陛下圣心燭照,欽點為魁首,是天下寒門士子之幸。臣在其位,不過盡本分,何敢言功?蘇硯入督察院,乃朝廷恩典,陛下信重,非臣一人之力?!?/p>
皇后捻動佛珠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臉上笑容不變,目光落在沈南安臉上,細細描摹著她的眉眼輪廓。
那目光不似審視,更像在搜尋著什么久遠的印記。
殿內(nèi)陷入短暫的寂靜,只有佛珠碰撞的細微聲響。
“本宮第一次見你時,”皇后忽然開口,聲音放得更輕緩,帶著一種仿佛陷入回憶的飄渺,唇角甚至噙著一絲卻毫無溫度的笑意,“就覺得……你這張臉,有幾分說不出的熟悉。尤其是這雙眼睛……呵?!?/p>
她微微傾身,目光鎖定沈南安,那看似閑聊的語氣下,藏著冰冷的試探與毫不掩飾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