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栓子正趴在柜臺上打盹,鼻尖縈繞著藥鋪里慣有的苦澀氣味。忽聽門口的風(fēng)鈴
“叮鈴”
響了,他揉著眼睛抬頭,看見個穿打補丁棉襖的老頭,牽著條土黃色的狗站在門檻邊。
這老頭瞧著得有六十好幾,兩鬢的頭發(fā)白了大半,卻梳得整整齊齊,用根磨得發(fā)亮的木簪子綰著。臉上溝壑縱橫,像是被山里的風(fēng)刀刻了幾十年,可奇怪的是,那溝壑里竟沒積多少灰,反倒透著點健康的紅
——
尤其顴骨那塊,像是剛被日頭曬透的棗子。最打眼的是他那雙眼睛,眼窩不算深,卻黑得像兩口深井,瞳仁亮得驚人,掃過藥鋪柜臺時,帶著股說不清的勁,不像來討藥的,倒像來尋東西的。
他穿的棉襖看著是漿洗過的,靛藍色的面兒褪成了灰調(diào),肩頭和肘部打著三塊方方正正的補丁,針腳密得像模子印出來的,比趙栓子自已縫的還規(guī)整。袖口卷著,露出半截胳膊,皮膚是常年勞作的古銅色,青筋在皮膚下隱隱跳動,瞧著倒比鎮(zhèn)上那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老太爺結(jié)實。
趙栓子在
“回春堂”
當(dāng)伙計三年,什么樣的叫花子沒見過?不是哭天搶地求施舍,就是揣著些破爛玩意兒想蒙混換錢??蛇@老頭不一樣,他沒急著開口,先讓那條狗蹲在門口,自已從懷里掏出個陶罐,動作慢悠悠的,倒像是怕驚擾了誰。指節(jié)上結(jié)著層厚繭,卻干凈得很,指甲縫里沒泥。
“后生,”
老頭開口了,聲音有點沙啞,卻不拖沓,“我想用這個,換瓶傷藥?!?/p>
趙栓子探頭一看,陶罐里裝著幾株綠油油的草,葉片上還沾著濕土,心形的葉子邊緣帶著鋸齒,看著倒新鮮。他皺了皺眉
——
這不是山里隨處可見的凝露草嗎?雖然看著比平常的肥嫩些,可哪值一瓶傷藥錢?
“大爺,這草……”
話沒說完,就見老頭從陶罐底翻出株紫邊的凝露草,那紫色像染上去似的,在陽光下泛著光。趙栓子眼睛一瞪,這可是變異的凝露草!上個月掌柜的還說收不到這種品相的,據(jù)說能治練武人練岔氣的毛病。
再看老頭,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可趙栓子總覺得那雙眼在笑。這老頭怕不是個隱在山里的老藥農(nóng)?不然怎么能采到這種好東西。他趕緊起身:“您稍等,我去叫掌柜的?!?/p>
“不用,”
老頭擺擺手,指了指角落里最便宜的鐵打藥,“就換那個。”
趙栓子更詫異了。尋常人見著自已拿的是好東西,總得攀扯幾句多換些好處,這老頭倒好,還主動往下壓價。他撓撓頭,還是按規(guī)矩取了藥,然后給了老頭20個銅板,又多抓了把止血的蒲公英:“大爺,這草您還有不?掌柜的收這種藥,價錢公道?!?/p>
老頭摸了摸身邊狗的腦袋,那狗乖得很,吐著舌頭看他,尾巴在地上輕輕掃。“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