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錯之有……”
方孝孺喃喃地重復(fù)著這四個字。
先前被李子城用“百姓”架上去的悲壯感漸漸冷卻,一個更根本、更尖銳的問題浮現(xiàn)出來,像毒蛇般噬咬著他原本堅定的信念。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廳堂里的燭火都“噼啪”爆了一個燈花。
終于,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不確定,更像是在問自己,而非李子城:
“子城……你說……若沒有燕王,這天下……會不會更亂?”
這句話問出來,連方孝孺自己都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這簡直是在動搖他畢生信奉的“正統(tǒng)”!
建文帝才是先帝欽定的繼承人!
可靖難四年,戰(zhàn)火紛飛,建文帝的優(yōu)柔寡斷和用人失當(dāng)也是事實。
朱棣這個他口中的“亂臣賊子”、“倒行逆施”的藩王,卻實實在在打贏了這場仗,坐穩(wěn)了應(yīng)天府。
他的能力,他的手腕……
尤其是李子城描繪的那個“千里平原沃血”的未來,真的僅僅是因為朱棣好戰(zhàn)嗎?
沒有朱棣,建文帝……或者說其他人,就一定能帶來太平嗎?
這個認知的顛覆,比讓他去死更痛苦百倍。
“子城,你……你來說說,燕王接下來究竟會先做什么?”
廳堂厚重的雕花木門外,一道高大、穿著玄色常服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猛虎,靜靜地佇立著。
燕王朱棣的臉上,方才因李子城“暴君”言論而起的雷霆之怒已經(jīng)隱去大半。
紀(jì)綱屏息凝神地站在朱棣身后半步,腰間的繡春刀仿佛都感受到了主人繃緊的神經(jīng)。
他幾次欲言又止,想請示是否進去拿下那個口出狂言的少年,但朱棣只是微不可察地抬了抬手。
紀(jì)綱立刻噤聲,后背的冷汗更多了。
他知道,陛下是要聽下去。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到底還要說出什么狂言!
廳內(nèi)。
李子城壓低聲音,帶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知無不言但恐招禍”的謹慎。
“恩師……學(xué)生接下來的話,恐有些不方便說……”
方孝孺眉頭一皺。
“此間唯有你我?guī)熗蕉耍T庭緊閉,隔墻無耳!有何想法,但說無妨!天塌下來,有為師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