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的地點,設在了東宮的議政殿。
這里沒有鴻臚寺的繁文縟節(jié),也沒有皇宮大內(nèi)的森嚴壓抑,卻自有一股屬于儲君的威儀。
李軒高坐主位,身旁伴著太子妃蕭凝霜,神態(tài)悠閑地品著香茗,仿佛昨日京畿大營那場驚心動魄的軍威展示,不過是一場尋常的郊游。
殿下,呼延灼帶著幾名心腹垂首而立,再無前幾日的倨傲與試探。
他那雙精明的狐貍眼中,此刻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凝重。
昨日玄甲軍的鐵蹄與神臂弩的雷霆,像兩座大山,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讓他連呼吸都覺得有些費力。
“使臣大人,站著不累么?賜座?!崩钴幏畔虏璞?,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謝太子殿下?!焙粞幼乒硇卸Y,小心翼翼地在下首的錦凳上坐了半個屁股,姿態(tài)謙卑到了極點。
“好了,閑話就不多說了。”李軒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發(fā)出篤篤的聲響,每一個節(jié)拍都仿佛敲在呼延灼的心臟上,“關(guān)于巴圖王子之事,以及此次對我大周造成的損失,想必使臣大人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份章程。說來聽聽吧?!?/p>
來了。
呼延灼心中一凜,知道真正的交鋒開始了。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開始了他早已準備好的說辭。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彼仁瞧鹕恚ЧЬ淳吹匦辛艘欢Y,“對于巴圖王子的魯莽行徑,給你們大周帶來的災禍,我們西匈奴王庭深感痛心與愧疚。巴圖他……他還年輕,行事沖動,給我們偉大的單于惹下了天大的麻煩,也給貴國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損失?!?/p>
他先是將姿態(tài)放得極低,一番聲情并茂的懺悔,將巴圖定性為一個不懂事的“熊孩子”。
李軒和蕭凝霜對視一眼,皆是面無表情,靜靜地看著他表演。
果然,呼延灼話鋒一轉(zhuǎn),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悲愴與委屈:“殿下明鑒,巴圖王子雖有錯,但罪不至死。他在天牢之中,日夜受那酷刑折磨,聽聞已是……不成人形。每日里吃的,是豬狗食,睡的,是潮濕的稻草,身上更是被獄卒打得沒有一塊好肉……”
他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巴圖的“悲慘遭遇”,眼角甚至擠出了幾滴渾濁的淚水,“他畢竟是西匈奴王的親侄,是草原上雄鷹的后代,何曾受過這等屈辱?我們王庭聽聞此事,無不悲憤交加。但我們知道,這是他咎由自取,我們認!”
這番話,明著是認錯,實則是在指責大周虐待使臣,不講道義。
若是李軒動怒反駁,就落入了他的圈套,顯得小家子氣。
李軒卻只是淡淡一笑:“哦?竟有此事?看來是東宮的管事辦事不力,回頭我一定重重責罰。荊云?!?/p>
“屬下在?!?/p>
“去天牢看看,給巴圖王子換個干凈的單間,每日三餐,加兩個硬菜。別讓人說我大周,連個階下囚都招待不起。”
“是?!鼻G云領命而去。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將呼延灼的指控化解于無形。
我不是虐待,只是下面人辦事不周,我馬上改,盡顯大國儲君的氣度。
呼延灼心中一噎,知道第一招沒有奏效。
他眼神閃爍,終于拋出了自己真正的殺手锏。
“殿下仁德,呼延灼代王庭謝過。”他再次躬身,隨即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種探尋的迷惑,“只是……呼延灼有一事不明,還請殿下解惑?!?/p>
“說?!?/p>
“巴圖王子雖然沖動,卻也不傻。大周與匈奴雖時有摩擦,但兩國已有多年未起大規(guī)模戰(zhàn)事,他為何會突然發(fā)瘋,率領他小小的黑狼部落,繞過趙國,孤軍深入,來劫掠大周的村莊?這……這于情于理,都說不通?。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