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不喜歡也不希望女兒走上一條大概率會餓死的藝術(shù)道路,羅廷蕓還是努力為徐因規(guī)劃了一下。在她看來,徐因最好是去師范院校美術(shù)專業(yè)上學,畢業(yè)后到公立藝術(shù)類中學教美術(shù),既安穩(wěn)又體面。
因而從小到大徐因填寫的理想大學,都是母親口中的永川師范學院,她順從著母親的安排,希望她可以高興。
這個目標如同鋼印刻在了徐因腦海中,直至那年夏天。
徐因第一次遇到謝津那天她在給畫室同學當代筆賺些紙筆費,在畫第三幅時她察覺身后有人在看她,差些以為是被老師發(fā)現(xiàn)了,扭過頭才發(fā)現(xiàn)是個坐在她身后不遠處畫架后面的青年??粗簿捅人笠粌蓺q的樣子,皮膚蒼白缺乏血色,眉與眼卻黑壓壓的,瞳色很深,這樣鮮明的黑白對比總?cè)菀罪@得輪廓的深邃,配合過分標致的五官,乍一看看過去很難移開目光。
徐因怔了一下,猛地扭回頭,她的心跳怦怦跳得很快,滿腦子都是他怎么在看我,抓著畫筆僵硬地坐在那里,筆直地像個木頭玩偶。
身后的人原本看她回身看過來怔愣了一下,但見她又迅速轉(zhuǎn)回去被逗笑了,徐因聽到對方的笑聲,腦子更亂了。
她面紅耳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從包里摸出來shi巾擦干凈手,拿著一個蘋果遞過去問:“要吃嗎?”
說完徐因人就麻了,她感覺自己可能是瘋了,才會問一個陌生人要不要吃她的蘋果。
青年彎了下眉眼,身上那種不好接近的疏離感沖散了許多,他對徐因說“分我一半,我不告訴你同學你剛剛挖了他一半鈦白?!?/p>
徐因的臉瞬時發(fā)熱,她低頭把蘋果掰開,分了一半過去,解釋說:“和他說過的,我把額外帶的兩罐顏料忘在民宿了?!?/p>
對方說:“是我誤會你了。”
徐因低著頭,咬了一口蘋果,搖搖頭,“沒事?!?/p>
停了一會兒,徐因又抬起臉,她有些疑惑地仔細看了看對方的臉,開口問:“我們之前見過嗎?看你有點臉熟。”
“應該沒有。”
對面的視線上下在徐因面上打量了一圈,開口道:“如果以前見過你,我現(xiàn)在應該還有印象?!?/p>
徐因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臉紅了,她試圖揭過自己拙劣的搭訕行徑,問說:“我可以看你的畫嗎?”
面前人欣然道:“當然可以?!?/p>
徐因走了過去,下一秒,她就怔住了。
與眼前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的景色大相徑庭的是,畫布上的景色堪稱陰森詭譎,凄厲的遠山下黑水環(huán)繞,草木的枝干卻白得透明,整幅畫怪異得像是在描繪地獄。
……這人是色盲嗎?
徐因下意識地想,但很快她意識到單純的色盲應該不會把整幅畫的色調(diào)都起得這么陰暗,她仔細打量著畫布上的“遠山”,又看了看面前流水盡頭連綿的云,恍然大悟,“你在用反色畫畫?”
“嗯,”青年用筆端點了點畫架,“畫了兩天,還沒畫完?!?/p>
徐因肅然起敬,問他,“你是學造型的嗎?”
“不,我報的設(shè)計,今年剛高考完,暑假出來畫著玩。”對方說完,又看了一下徐因,“你應該學造型,你的色彩和抓型都很好?!?/p>
徐因后來想,好像就是從這句話開始,命運的蝴蝶翅膀輕輕扇動了一下。
分明已經(jīng)習慣了不向任何人表露出真實所想,但那天徐因在嘗試幫對方完善畫時,還是鬼使神差地向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傾訴了她的煩惱,諸如文化課分數(shù)不夠,純藝的就業(yè)前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