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毫無顧忌地傾灑在柏油路面,漸漸匯聚成一片片水洼。
張涵混在人群里,拖著那條瘸腿艱難前行,左腳重重落下,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右腳則被帶著往前蹭,在地面上劃出一道道淺淺的痕跡。
止疼藥的藥效早已褪去,腿部傳來的劇痛如洶涌的潮水,一陣陣地沖擊著他的神經(jīng)。
雖然懷里還剩著四片止痛藥,可這藥對他來說,珍貴得如同沙漠中瀕死之人懷里僅存的一口救命水。
他舍不得用,誰也不知道未來還有多少未知的痛苦在等著他,這幾片藥是他最后的底氣。
“所有人止步,家庭組靠左!老弱病殘走中間!”士兵的聲音蓋過了嘩嘩的雨聲。
“到了嗎?”張涵猛地抬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在那黑暗無邊、密如珠簾的雨幕之中,訓(xùn)練基地的輪廓影影綽綽,顯得非常模糊,只隱隱約約能看出一個龐大的建筑輪廓。
“青壯年靠右!”尖銳的呼喝聲中,一道道手電光在人群頭頂晃來晃去。
“那我是算青壯年還是算老弱病殘?”張涵低頭看了看自己殘疾的腿,心里正盤算著自己該往哪邊走。
突然,一股力量從身后猛地推來,他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被人群裹挾著擠向中間的通道。
周圍是老人們劇烈的咳嗽聲、孩子的哭鬧聲,還有人們在雨中的咒罵聲。
“擠什么擠!沒看到有老人嗎!”一個中年男子扯著嗓子,憤怒地吼道,他的臉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
“我也不想啊,后面人一直推!”有人帶著哭腔,無奈地回應(yīng)道。
張涵同樣被擠得火冒三丈,他回過頭,沖著后面大聲罵道:“吃飽了撐著,快進(jìn)豬圈了,還急個屁呀!”雨水灌進(jìn)他的嘴里,讓他的咒罵聲都變得模糊不清。
雨水在訓(xùn)練基地三米多高的混凝土墻面上沖刷出蛛網(wǎng)般的水痕。
最頂端那圈鐵絲網(wǎng)每隔三步就纏著一圈防攀刺,雨水順著倒鉤流下時泛著磷火般的幽藍(lán)。
電動伸縮門的殘骸歪倒在沙包堡壘根部,銹蝕的門軸上還掛著幾縷被撕裂的迷彩網(wǎng)。
新壘的防暴壁壘用鋼絲網(wǎng)裹著沙袋,接口處用鐵絲三股辮般絞合,壁壘轉(zhuǎn)角處焊死的槍架上黑洞洞的槍眼正對著臨時搭建的鐵絲網(wǎng)通道。
沙袋后的哨兵穿著雨衣,手里的手電快速掃過每一個難民的臉,眼神冰冷又警惕,嘴里還不時喊著:“快點,別磨蹭!”
……
基地門口的角落,兩位軍官撐著黑色雨傘,站在那里交談著。
雨水在黑色傘面上匯聚成急促的鼓點,中校的肩章被淋得泛出油光,他用戴著皮手套的手抹了抹滲進(jìn)領(lǐng)口的涼意,望向泥濘中蜿蜒的難民長隊。
那些人像被暴雨澆透的麻雀般擠在一起,破舊的行李在積水里拖出渾濁的尾巴。
“這么多難民,我們這個訓(xùn)練基地恐怕容納不下呀?!敝行\姽僖贿呎f著,一邊用手指向難民隊伍和忙碌的士兵,“尤其是還有這么多行李,也不知道有沒有藏著違禁品。”
少校站在一旁,鷹鉤鼻因憂慮和思索緊緊皺成一團(tuán),右手的指節(jié)不自覺地輕輕叩擊著腰間的五四式手槍。
他的目光如兩道尖銳的探照燈光束,在人群中來回掃視,雨水順著帽檐不斷滴落,在槍套上濺起微小的水花。
“要不隨機抽查?”他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我覺得,還是重點檢查那些帶著大件行李的難民吧,人太多了,全面檢查根本做不到,時間和人手都不允許?!?/p>
“就按你說的辦吧?!敝行E牧伺募绨蛏匣涞挠晁?,“威懾意義大過實際意義就行了?!?/p>
少校輕笑一聲,隨后提高音量,朝不遠(yuǎn)處的幾個士兵揮了揮手,同時還用力地招了兩下:“你們幾個,趕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