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語速很快,但每個字都清晰沉重。
“患者因流產不全導致大出血,失血性休克。雖然院前急救處理得很及時,為她爭取了時間!”
醫(yī)生說著,目光快速掃過陸川,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以示認可,隨即又轉向家屬,“但現(xiàn)在危險還沒解除。宮腔內還有妊娠組織殘留,這是持續(xù)出血的主要原因。必須立刻進行清宮手術,清除殘留物,子宮才能有效收縮止血。”
王嬸子聽得似懂非懂,只抓住了“手術”兩個字,臉更白了:“手術?很…很危險嗎?”
“任何手術都有風險,尤其是患者現(xiàn)在身體非常虛弱?!贬t(yī)生語氣不容樂觀,但極其專業(yè)客觀,“但不做手術,出血無法根本止住,輸再多的血也可能跟不上流失的速度,隨時有生命危險。這是目前唯一且必須的治療方案?!?/p>
他翻開文件夾,遞出一份手術同意書和一支筆,指向需要簽字的地方。
“情況緊急,需要你們立刻簽字同意手術,還有病危通知書?!?/p>
廖二喜那雙常年勞作、布滿厚繭的手顫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那支輕飄飄的筆。
他識字不多,看著同意書上那些冰冷的條款和可能發(fā)生的風險,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著他的眼睛。
“清宮…這…這做了…我女兒以后…還能不能…”他喉頭哽咽,后面的話怎么也問不出口,那是作為一個父親最深的恐懼——女兒未來的清白和幸福。
王嬸子更是六神無主,只會抓著醫(yī)生的白大褂袖子哭求:“醫(yī)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活她…我們就這一個女兒啊…”
醫(yī)生理解他們的恐懼,但時間不等人,語氣不由得加重了幾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患者的生命!任何后果都比不上失去生命嚴重!請快點做決定!”
廖二喜的手抖得更加厲害,筆尖在紙上劃出凌亂的痕跡,卻怎么也落不下那個決定女兒命運的名字。
巨大的恐慌和愚昧的擔憂像藤蔓一樣纏住了他。
“廖叔,時間不等人?!?/p>
一個沉靜的聲音響起。陸川目光直視著廖二喜惶恐的雙眼。
“廖叔,”他的聲音不高,卻有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蓋過了周圍的嘈雜與哭泣。
“瑩瑩現(xiàn)在的情況,就像田里的水渠破了個大口子,水快流干了。清宮手術,就是去把那個口子堵上,把里面的淤泥雜物清干凈,水才能留住,地才能活。現(xiàn)在不是擔心明年收成的時候,是保住這塊地不讓它徹底荒掉的最后機會?!?/p>
他用最質樸的比喻,擊中了農民內心最根本的認知。廖二喜怔怔地看著他,眼中的混亂消退。
歐陽凌雪也輕聲補充:“叔叔,阿姨,陸醫(yī)生說得對。生命是第一位的。只有先保住瑩瑩,才有以后?!?/p>
廖二喜看看陸川,又看看歐陽凌雪,最后目光落在搶救室緊閉的門上。
他猛地一咬牙,那雙顫抖的手忽然爆發(fā)出一股力量,緊緊攥住筆,在同意書上歪歪扭扭卻重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廖二喜。
“醫(yī)生,救她!求求你們,救她!”簽完字,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幾乎站立不住。
醫(yī)生接過同意書,毫不猶豫地轉身快步返回搶救室。門再次閉合,將所有的希望與絕望又一次關在了里面。
廖二喜蹲在墻角,粗糙的雙手捂住了臉。王嬸子也癱坐在他旁邊,無聲地流著淚。
陸川和歐陽凌雪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待著命運的宣判。